百里相一惊,也缓缓躺倒,睁着狐疑的双眼,盯着头顶的幔帐。
“可我在他的身上,并未察觉到妖力。”百里相犹疑着,说道:“可…他身上确实有古怪。”
顾若云却是不予点评,继续说道:“除开相府,户部尚书许大人家里的事情,你想必也不知道。”
待顾若云将这桩十余年前的爱恨情仇娓娓道来后,百里相咋舌:“怪道今日江易寒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丢的可是皇家脸面啊。”
“林相面子大,保住了许大人。”
百里相叹道:“这个林相倒是真疼女儿。”
“再有就是金光阁的张逢应狎妓不付钱,且同京中贵人官商勾结,漕运总督刘瞒中饱私囊养小妾,廷尉司副卿罗绍有个怪癖,喜欢吃生肉,市舶司的肖中道好男风…”
顾若云东家长李家短地说了许久八卦,几乎是将昭阳城内各家各户的八卦都讲了个遍。
说到最后,顾若云倦了,闭着双眼,声音越来越低。
最终,她头一歪,睡了过去。
百里相的心中千回百转,久久不能眠,忽然在一团糟的乱线头中,抓住了一条明线。
江风启还是祁风之时,曾同她说过,相府活祭那日,他在场。
不单他在场,除妖司的司主谢清明,也在场。
亲手将百里棠百里康那两个孩子押进相府的,正是帮凶谢清明。
惨白的月光下,百里相冷笑连连。
陈兴啊陈兴,你的手上,究竟沾了几条人命,又染了多少人血。
百里惜、百里棠、百里康、百里村全村百姓的人命…
她会亲自动手,一点一点,报了此仇。
百里相知道第二日的陪都会暗流涌动,只是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这暗流会齐齐涌向天香楼。
“百里?”一道格外熟悉的声线唤她,语调略带些尴尬。
百里相抬头,果不其然的,看到了江风启和贺璋。
“我和贺璋约好了,在此见面。”江风启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虚,为何会解释。
可惜百里相并不在乎他的解释,大跨步绕过游廊,走了过去,“正好,我们一起吧。”
莫名的,江风启的心中有抹转瞬即逝的微妙感觉流过,可是还不待他细想,迎面又撞上一人。
贺璋变了脸色,夺路欲逃。
市舶司提举肖大人,双眼放光,眼疾手快地抓住贺璋,笑道:“贺大人,好久不见。”
贺璋拼命挣脱,嘴中不住说道:“肖大人别来无恙,我还有要事在身,今日便先走了。”
肖中道笑眯眯道:“大清早的,贺大人要去哪里啊?”
“去吃早点,起身太早,还未用过早点,我急着回家。”
百里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二位在眼前拉拉扯扯,再次回想起了昨夜顾若云的话。
“市舶司的肖中道好男风…”
原来肖大人好的男风,是这么个男风。
贺璋生得不难看,虽然不如江风启和江易寒那两位公子哥儿那般的长身玉立,可多年的刀光剑影铸就了他另一番坚毅和英武。
贺璋近乎口不择言了,“肖大人你放过我吧,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肖中道不理不睬,“贺大人你别捂着脸了,你且放眼瞧瞧,这四周可都是老熟人,再这么拉扯下去,明日昭阳城内又要传什么流言,我可就不知道了。”
随着他的话语,几人都向周围望去,一望之下,贺璋几欲欲哭无泪了。
正举步上楼梯的,是永寿侯爷宋慕青和世子宋莫浔。
倚着游廊画壁,正朝这边张望的,是除妖司的谢清明和伏魔司的严裕。
扶着栏杆向他们笑的,是二殿下江易寒、廖家父子和廷尉司副卿罗绍。
上一层楼梯扶手处,踮着脚探出身子朝下望的,是户部尚书许术和金光阁掌柜张逢应。
站在一楼,淡定自若的,是丞相陈兴和漕运总督刘瞒。
好好好,真是好。
自打他潜伏进陪都昭阳,到他前几日暴露身份,成为一步废棋,就从来没在哪里见到这么多的人。
贺璋不再动作,弱弱地对江风启说道:“殿下,我们走,我们快点走。”
江风启却是看着百里相,等她过来,方才并肩向二楼雅间行去。
肖中道不肯松开抓着贺璋的手,一路笑着,跟着走了进去。
多了个外人,江风启和贺璋有很多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和笑得眉眼弯弯的肖中道胡乱寒暄。
肖中道顺着贺璋的手臂,摸到手腕处抓紧。
贺璋脸色铁青,从咬紧的牙齿缝里吐出几个字:“肖大人,请您自重。”
“贺大人,几个月前,你夜闯市舶司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贺璋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喊道:“我那是去偷金光阁的账本的!”
肖中道手上使力,令贺璋的手再也无法动弹,笑意更盛,“贺大人,那金光阁的税务可有问题啊?”
贺璋咬着牙,“没有。”
“既然没有问题,贺大人还来我市舶司做什么?难不成,是来见我的?”
“你!”贺璋怒目看向他,脸涨得通红,气得眼皮直跳,“金光阁和湖州知府主使,截断剑南商道,阻拦如意阁生意,百里姑娘为之忧心,我那是为大殿下分忧!”
“是吗?”肖中道终于松开了钳制贺璋的手,恋恋不舍地道:“我还以为,贺大人的心中有我呢。”
“咳咳,”江风启捂袖干咳,“我初来乍到,在昭阳才待了十日不到,肖大人久为陪都之官,想来对陪都情况更加熟悉,还望肖大人不吝赐教。”
江风启轻描淡写地将如意阁之事一笔带过,再次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他出芜宫来昭阳,不过几日。
肖中道收了玩笑之意,认真问道:“殿下想问什么?”
“金光阁和许术什么关系?”
肖中道长叹一声,道:“昨日之前,我定会告诉你许术也好,金光阁也罢,他们都是二皇子的人。可昨夜过后,我却不敢这么说了。”
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肖中道幽幽道:“南北两京的风,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