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人的怒气立刻便如冬日骤然熄灭的炭火般消散,疑惑中还多了几分怯懦,“赵大人?”
肖中道不怒自威,“没错,正是永安京市舶司的赵大人。”
胡大人绕到了肖中道面前,作揖道:“敢问,肖大人,胡大人托您来给我送的信呢?”
肖中道默不作声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书信递了过去,胡大人面色凝重,拧眉看了许久,看到最后,一直紧缩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长出了一口气。
“宋世子,方才不是下官有心怠慢,而是公文未至,实在不敢忤逆。”胡大人看向宋莫浔,满面真诚。
宋莫浔有些不屑,“看了赵大人的信,胡大人现在肯给邮驿批公文了?”
“肯肯肯,一定肯。下午就送到,啊不,即刻便送到。”
宋莫浔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看着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胡大人一张老脸笑得谄媚,挤压的皱纹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实在想说些什么嘲讽的话,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走出市舶司官衙的路上,肖中道一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宋莫浔先开了口:“肖大人怎么来湖州了?”
“赵大人给各地市舶司加送紧急书信,我听说二位在湖州耽搁日久,心里惦念,便带着赵大人送到陪都市舶司的信赶来了湖州。没想到,还真为小世子和顾小姐解了围,倒也是善哉善哉。”
顾若云知道他想问什么,可只在心中偷笑,偏不讲给他听。
宋莫浔却是不知道肖中道的心思,站在岔路口有心告别:“百里派我们出来办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我同若云要回客栈休整一下,明日便启程返京。”
“哎,”肖中道有些急了,忽然扯住宋莫浔的衣袖,丝毫不顾忌礼节,低声喊道:“别走啊。”
宋莫浔不解,却也停下脚步,好脾气地看着肖中道,等着他发问。
肖中道期期艾艾了许久,最终竟是看向了顾若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顾小姐前些日子在京城,可曾见过贺大人?”
顾若云笑嘻嘻地扬脸,看着肖中道,玩味似的问道:“肖大人说的贺大人,是哪位贺大人啊?京城的户部尚书可是高官,像我这种落魄的小门小户出来的,怎么可能见得到呢。”
肖中道强忍着想打人的冲动,耐着性子继续问道:“我问的不是贺尚书,而是贺尚书之子。”
“哦?”顾若云的这一声,尾调刻意拖得很长,直到肖中道微微变色,方才语带戏谑地回道:“贺璋大人我倒是似乎见过。”
肖中道松开了扯着宋莫浔衣袖的手,急切地将身子探了过来,问道:“顾小姐见过他?”
宋莫浔有些不悦地抚平衣袖上被肖中道扯出来的褶子,看到二人似乎很有玄机的一问一答,实在是不解。
“见过见过。”顾若云却是刻意卖关子:“不过很是匆忙,也未曾多说几句话。”
“他最近怎么样?”肖中道的样子有些低落,想是想到贺璋身为流光的身份暴露,多少有些为他担忧。
“很是不错,健康活泼,生机勃勃。”
“那他…”肖中道咬了咬牙,还是问道:“最近有没有和京城中哪位姑娘说话。”
宋莫浔终于是看出来点门道了,却仍是只当肖中道在为旁人打听,兴许是家中姊妹,兴许是交好的官宦小姐。
顾若云俏皮地笑了笑,“当然有。”
“哪位姑娘?”
宋莫浔惊诧地看着肖中道陡然捏紧了拳头,似乎怒不可遏似的样子,被吓了一跳。
顾若云却仍是娇俏一笑,“自然是在下我了。”
肖中道似乎松了一口气,“那除了顾小姐之外,他还曾同哪位姑娘说话?”
顾若云想了想,“百里或许曾经也和他寒暄过几句。不过,肖大人,我也不是贺大人的跟屁虫,又不会什么读心术,他究竟都和哪几位姑娘说过话,甚至关系匪浅,你问我,我也实在是不知。”
肖中道的眸中顿时哀伤一片,喃喃道:“我只希望他不要和京城里的姑娘们说话,就算说话,也不要说很多话。”
“肖大人!”顾若云忽然提高音量道:“贺大人在京城究竟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我是不知的。我只知道,近日来京城的姑娘们,注意力不是放在大皇子身上,便是放在二皇子身上。至于户部尚书那个永世不得为官的公子,还真没听说几句关于他的传言。”
肖中道面色又忽然一喜,随即一悲。
“不过肖大人,他究竟有没有想起过陪都的某人,就算你再问我十次,我也是不知道的。”
顾若云看着肖中道那副神伤的样子,语重心长道:
“肖大人何苦憋在心里呢,若是想知道答案,何不当面去问呢?也许贺公子每日与草药为伴,心中寂寞,挂念的就是昭阳城的那人呢。”
肖中道不再说话,只是垂着头,心事重重地走了。
宋莫浔却仍是不解,永安京工部尚书好男风,还在府里养了个契子的事情,精通流言蜚语的他很快便能领悟精髓。
可在陪都闺阁夜话中传了许久的肖贺二人,他却始终是不信也不知的。
宋莫浔和顾若云二人离京月余,南下十余城,途经多个商贾聚集的富庶之地,一路上几乎是顺风顺水。
独独在湖州耽搁了近十日,最后却有陪都赶来的市舶司肖中道帮忙,却也算是异常顺遂。
宋莫浔兴奋道:
“我们这一路,和各大商户们的谈判很顺利。江易寒手下的张逢应从前压价太低,金光阁的抽水太狠,这些商户们早就对二皇子心生不满了。这次我们替大皇子出面,他们立刻抛弃金光阁,答应优先给如意阁供货。这便叫做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古人诚不欺我也。”
顾若云罕见地没有打趣他拽文,反而赞同道:
“这些商户本就苦二皇子久矣,我们的如意阁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天赐良机,若是此时不抓紧了,以后再想有,可不知何时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