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是世家大族,他又是名门公子,从来都是被高高捧起的,面对任何事情都能保持理智和从容,就算如今不在官场,但言家下一任家主的位置也只会是他的。
他温润有礼,丰神俊朗,总是能够最快的洞悉别人的心思想法,能做出最适合的选择……只是如今言执玉黯然神伤的样子莫名让人揪心。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就像是看着自己追随的星辰陨落,绚烂在一刻,陨落却是永恒。
言尧第一次见言执玉落寞自卑至此。
他压着心口的不适,尽职尽责的安慰自己羡慕了十几年的主子,“主子忧心了,只要您振作起来,重回官场,没有任何人会看轻您,对娘子而言,您怎么可能是个无用之人呢?”
“言尧,我有些怕。”
言执玉侧目回眸一眼,这些日子里压在心上的石头此时被他稍稍撬动了一点。
言尧:“主子是担心娘子会抛弃您?娘子不是这样的人,若是真的不要您,她是不会让我们找到她的。”
言执玉摇头,忧郁低沉的声音中含着不确定。
“不,不是这个。”
“你不觉得了了对我们几个人的态度过于奇怪吗?”言执玉闭了闭眼,将这段时间的观察一点一点连成线。“尤其是她对我和沈宴秋的态度。”
“她生病的时候,最后一面都不愿见我,但病愈之后却第一个向我透露行踪。而那时她对沈宴秋还多加亲近,如今却弃他如敝屣。”
“了了的性子我是最了解的,当时我因为没有搞明白自己的心而冷落她疏忽她,她都忍受不了,怎么可能忍受的了沈宴秋那个花花性子?”
毕竟,那个时候的沈宴秋秦楼楚馆可是没有少跑。
纨绔的形象深入人心。
“但偏偏她忍受了……甚至她还不排斥沈宴秋之后的靠近……”
言尧看见自家主子有些疯魔的样子,思索了一会开口,“沈家是太子的人,沈宴秋属于太子的势力,娘子或许也是为了陆家着想。”
“太子……”
言执玉喃喃一声,眼眸微眯。
当年的许多事情串在一起,联合上如今陆青黛微妙的态度,言执玉不由来的更加心惊。
“看来沈宴秋注定要成为一枚弃子了……”
言执玉攥紧了拳头,他平和下来,重新变回了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样子。
“或许当年了了就已经知道自己采用了神医的法子后会出现的状况了。她服了药,一方面担心陆家当时的情况,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真的会时日无多,所以她每走一步,都是在为陆家做打算。”
言执玉想着陆青黛那张瓷白美丽的小脸,情绪翻涌,心里的敬佩、倾慕、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当时的我有些自傲,总是把了了当成小姑娘看待,觉得自己喜欢上小姑娘有些可耻,但现在来看,都是我蠢。了了才不是什么拘泥于情情爱爱的小姑娘,她是陆家的顶梁柱。”
“言陆家中立,若是联姻,便能形成稳固的阵营,不管是太子还是七皇子的阵营对我们出手,我们都不用过于担心。了了心悦我,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
言执玉的语气有些自嘲,不过脸上的骄傲之情不减分毫。
“只是我当时过于幼稚,没能跟上了了的想法,把个人情感放在了两家利益之前。所以了了对我失望,放弃了这条路。”
“而后沈家成为了她的选择,沈宴秋是太子阵营,同沈宴秋联姻就等同于站队太子,陆家可以受到太子庇护,至少百年之内无后顾之忧。所以了了即使知道沈宴秋可能一开始并不是真心真意的对她好,她也能接受沈宴秋。”
“可惜沈宴秋一手好牌打的稀烂,了了的耐心有限,他耗光了之后自然会被舍弃。”
“之后的应归彻和太子,都是了了给陆家找的靠山,都是了了给陆家找的退路。”
“所以她‘假死’之前能够忍受沈宴秋,而如今却接受不了他。”
“因为当时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
言执玉说到这,语气淡了些,想起她的辛苦,流露出几分心疼。
但随机转化为骄傲,“但是好在,她成功了。”
不仅成功的活了下来,还成功的让陆家后顾无忧。
以一己之身设局,让太子一党心甘情愿庇护。
如今她重回京城,陆家的荣光只会延续更久。
言执玉根本就没有设想过陆青黛翻车的情况,因为他看的明白,他们这些人,注定是会为她妥协的。
不愧是他的了了。
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男人溢出一抹轻笑,似乎是从回忆里看到自己身边的小百合摇身一变成为了带刺的玫瑰花。
与此同时,邂芳镇陆青黛房间内,她正拿着勺子吃顾京元送过来的莲藕排骨汤。
未来的小状元郎担心她昨日夜里受凉,还特地加了不少的枸杞和红枣一起炖煮,热乎乎的送过来就又跑去做晚膳了。
她小口小口的喝汤,听着系统实时转播言执玉那边的情况。
再喝了小半碗汤之后,她听见系统的恭喜声,
【恭喜宿主!】
【言执玉当前好感值:90】
她轻轻弯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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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曲家,曲悠然收到忠阳王府传来口信的时候她正在镜子前画眉,纤纤玉手拿着眉黛,一点点加深眉尾,听到消息后没什么表情,“不见。”
昨个刚见了,怎么明天又要见?
应临安闲得慌?
她的气质冷艳,属于那种乍一看不敢接近的类型,不说话冷脸的时候显得气质格外的高贵,她的眼睛偏狭长,看人的时候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身边的侍女绿琦应下,刚准备出去回了,另一名侍女绿意就提起应归彻回京的事情来,“娘子,听说今日彻小将军回京了,想必是来参加娘子和应大郎君定亲宴的,奴还听说彻小将军亲自去了郊外寺院将灵灵娘子接了回来了。或许这帖子是彻小将军借应大郎君的名义下给您的。”
曲悠然画眉的手微微停住,看向绿琦,淡淡道,“那便见见吧。”
绿琦应下来去回了话。
而晚上刚回府的应临安还没进门,就看到在门口等他的应管家,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搞的好像他们应家要造反一样。
他推开应管家想要凑过来说悄悄话的动作,“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别搞的这么亲密,郎君我可是快要定亲的人。”
应管家:“……”
他只好压低了声音,三下五除二的将话说完。
换来应临安有些嫌弃的眼神。
应临安叹了口气,搭上应管家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的应大管家啊,你也是抱孙子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不要跟着灵灵看画本子了,把脑子给看坏了,郎君我可没钱给你治。”
应管家心碎但应管家不说,触及到应临安的眼神,他落寞的走开。
然后想着大郎君不信,他也要盯着,绝对不能让应家的名声坏了!
他悲惨嘁嘁的走了,破碎的心在第二日看到跟他一样紧张兮兮守着暗处的应临安才勉强愈合。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说起第二日的早朝情况。
应家的父子三人都是要上朝的,忠阳王应广担着守卫京城的职责,不管是宫里的禁军还是京城的守卫军都由他调度,可谓是皇帝的忠心大臣。
应临安武学不算特别出彩,但是对兵法布阵、机关遁甲却是擅长,因此在宫里整顿宫防,闲暇时间教太学里的学生一些兵家之术。
应归彻在边疆长大,一直是由老忠阳王带大的,年少上战场,如今已是战功赫赫,前些年在狩猎之时几次三番解救陛下于危急之中,被赐免死金牌,如今深受皇帝宠幸。
应家明面上一直是中立党,但因为前些年吃了老皇帝几个暗亏,早就已经选好了未来打算效忠的对象。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两个‘未来孙媳妇’都是太子一党的人。
大孙子应临安喜欢的姑娘曲三娘子,她的父亲就是太子党的重要成员。
二孙子应归彻喜欢的姑娘陆二娘子,陆家不是太子党都被她撺掇成了太子党。
加上应灵灵唯独只跟她们二人交好,应家哪里还有第二条路?
麻溜的成为隐形的太子党一员。
不过如今还未公开,应家在皇帝面前还是根正苗红,妥妥忠臣一家。
所以早朝的时候,皇帝等应归彻汇报完边疆情况之后,暗戳戳的开始拉踩起太子来。
“朕听说你昨日午间就准备进宫汇报的,只是朕这一向把国事暂交给太子打理,他昨日不在,朕也就没让人传唤你进宫。”皇帝身子有些羸弱体虚,但是精神头还不错,看着也还能活个三五年的。
他长得也不差,明明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但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还有五六分年轻时候的样貌撑着,瞧着也不过四十刚出头。
只是如今他这话一出,朝堂上的大臣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太子。
包括旧伤未愈就又添新伤,如今站立姿势都有些怪异的七皇子程穆环。
他也跟着看向太子,还好生关怀了一句,“这两日早朝都没见太子哥哥的身影,莫不是太子哥哥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太子对他一笑,要多仁爱就有多仁爱,“难得皇弟这么关心孤,孤能有什么事啊?不过是京城无聊,出去放松了两日罢了。倒是皇弟你啊,身上的伤好些了吗?要不要孤让太医院再多派两个太医过去照看?”
程穆环气的浑身疼,但还是笑着回答,“太子哥哥费心了。”
恶心不死你?!
太子咬着后槽牙,依旧笑眯眯的,“环儿伤势要紧。”
多大的人了,还喊他太子哥哥?!他恨不能断了他的舌头,免得污了他的耳朵。
程穆环听太子故意这样喊他,险些有些没站稳,“只是听说太子殿下去了邂芳镇,在镇上待了两天。这邂芳镇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吗?太子哥哥可否带我同去?咱们兄弟二人也好久未曾一起出游了。”
“怕是不太方便。”
太子刚说完,主位上的皇帝就咳了两声,而后看向太子,“太子,环儿难得同你讨要,左右不过带他去玩玩,有什么不方便的?”
难不成是太子在邂芳镇藏了什么不能让他们知晓的东西?
还是说邂芳镇是太子党私下的联络点?
皇帝正暗自思忖着,就听见太子轻飘飘回道。
“孤倒是方便,怕是环儿的屁股不大方便。”他严肃又认真,一副好兄长的做派,甚至还补了一句,“孤记得皇弟他伤的就是屁股啊,这些日子都得趴着睡呢,父皇忘记了?”
皇帝:“……”
程穆环:“……”
众臣:“……”
“还是说环儿的屁股好了?”太子眉目如画,上钩的嘴角看似心情不错,但是他的心腹都知道,太子这是极力忍着呢,七皇子的屁股八成是好不了了。
“没、没有。多谢皇兄关心。”
他就算知道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是太子派人打的,但朝堂之上他怎么也不可能承认。
他好歹一个堂堂的七皇子,被太子随意打骂,说出去难道光彩吗?!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想趴着睡觉了!
“太子,你要注意身份,一国太子,怎么能只顾玩乐?两日不来早朝,像什么样子……”皇帝将话题扯回来,看着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太子有些恼怒。
换掉太子的心情更加的急迫起来。
“你瞧人家彻小将军,一回京就想进宫禀报,都因为你耽搁了时辰。”
说着,他看向一身盔甲严肃整齐的应归彻,“掌政太子岂容你这般胡闹?”
太子不鸟他,眸光转向应归彻,“孤在邂芳镇的两日,彻小将军可都在,没想到脚程比孤快些。”
言下之意旁人不懂,应归彻却是知晓的。
无非就是奚落他死皮赖脸的赖在邂芳镇,非要见了了一面的事情。
他回道,“邂芳镇景色不错,塞外风光看多了,总觉得是邂芳镇的景色在留我,故而来迟了些。太子殿下不会怪我吧?”
了了愿意见我,我就是来迟了又怎么样?
太子:“怎会?那儿景色确实出众,何止是留彻小将军了啊?孤也是被绊住了呢…”
说得好像只见你了一样?切~
应归彻:“那儿美食亦是不错。”
了了留我用膳了!!
太子:“孤也是用了膳食至晚方归的,都怪那儿的美食害我耽搁了回京的脚程。”
说的好像只留你用膳了一样?切~
应归彻捏紧拳头,微微笑道,“那想必太子殿下是觉得邂芳镇的美食有错了?”
你觉得了了留你用膳是错的?
“殿下想必也不会再去了,倒是我如今还念着,等这两日歇息歇息还要再去一趟呢。”
了了可给了我再去见她一面的机会~
太子:“……”
这个她还真没说!
输了!
太子的眼神狠厉几分,看着应归彻格外不善。
应归彻毫不客气的回看过去。
两人之间恨不得当场动起手来。
场面一片焦灼。
只有高位上的皇帝乐呵呵的。
皇帝就想看太子和群臣们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