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渺然这样说,谢尽真的是被气的头秃,但对这个出色的长房嫡孙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带着谢渺音离开。
谢珺无奈,只能在一旁帮着自家儿子说好话。
谢渺然送妹妹回房,这一路上难得有些沉默寡言。
谢渺音抬头看去,就看见谢渺然的神色低迷,眉眼未有舒展,像是胸中郁郁,憋着一口气一样的。
她出声问,“哥,你怎么看起来还是很烦?皇帝那件事情你不是说不用过多担心吗?”
“嗯。”谢渺然颔首,“要是他们几个连皇帝那儿都搞不定……陆二娘子怎么可能看上那种人?”
他知道陆青黛的眼光一向很高,身边的人都是极其拔尖的。
所以即便他跟言执玉比起来只差了一副温润的性子,他也还是不敢靠近她。
谢渺然一度轻狂自负,面对不喜欢的人和事总是报以一针见血的口吻,他在京城之中活的张扬,在京城之外更是活的肆意,只是这样的人在碰触心上人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愚笨小心。
就像是仙人掌不喜别人靠近而生出来的刺,在遇见陆青黛的时候却又无比小心的收敛起锋芒,露出青花嫩蕊来。
“那你在烦什么?”谢渺音明知故问,就喜欢看他哥这种明明京城上下都传遍了,偏生他还沉浸在自己是暗恋视角里的情况中。
其实这也不能怪谢渺然,喜欢一个人太多年,骤然表明心意之后也难以改变他总用余光去注视人的事实。
谢渺然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着自己的妹妹,想到她也是女孩子,开口便问,“音音啊,哥哥有一个朋友……”
“他心悦一个娘子,是那种特别好特别优秀的娘子……”
谢渺音:“……”
服了,全京城今夜怕都要传遍他谢渺然为爱站出来骂皇帝‘相鼠有皮,人则无仪’的事情了,他还好意思在这里跟她玩‘一个朋友’的心眼?
谢渺音叹气,但是自己的哥哥自己宠,“嗯,然后呢?”
“他表明了心意,但是那娘子迟迟没有给他答复……今日又说她已经和旁人定亲了,你说我…他该怎么办?”
谢渺音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所以看他的眼神有些关爱之色,“哥,了了的接风宴才过去两天。”
“小娘子考虑穿什么衣裳首饰都得半天呢,更何况是一个人的心意?”
谢渺然的神色低落,别扭的反驳一句,“我没说我……”
“……行,那哥你朋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谢渺音尽力配合着,眉眼之中有几分无奈,她才刚和陆青栩分开不久呢!
自己都还在过情关,没想到如今还要先帮着自家哥哥过。
谢家兄妹,好一个惨字了得。
“没有答复,那位娘子又说有心上人,有了未来的夫婿,那你说…他该不该继续争一争呢?”谢渺然此刻的眉眼露出几分被悲伤沉浸的静默气质来,像是一直隐在暗处的植被在接收阳光的边界反复试探。
叶子往上生长,跟随着太阳缓缓移动,渴望着阳光雨露,却又担心在阳光的照射下,自己灰扑扑的叶片显得更加脏污。
于是只能望而止步,羡慕却又惶恐。
他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不适合在她身边。
能表明心意,就已经很好了。
刚问出口的问题,自己心里却早已想好了答案,谢渺然叹气,却听见自家妹妹的肯定。
“为什么不去争一争呢?”谢渺音看着他,眼里都是崇拜和敬佩,虽然自家哥哥在男女之事上迟钝了些,但从小到大一直护着她。
所以她不想看到哥哥有遗憾。
“哥,你真的不差,了了没有第一时间回绝你,那就说明她会认真考虑。”
“更何况,没有什么感情是不能够破坏的(错误价值观,小朋友们不要学哦!),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看当初应归彻为什么能够上位?”
“还不是因为他又争又抢的?”
谢渺然沉思,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但最终还是持反对意见。
“我了解她,陆二娘子对身边的事物有着很强的边界感,若是强行凑在她身边,势必会遭了她的厌烦。”
谢渺音挑眉,“所以呢?应归彻算什么?”
“他不一样,他没有我这么多心眼子。”
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谢渺音了然的点头。
应家除了大哥应临安,其余两人似乎确实都没什么心眼。
应归彻的一见钟情虽然俗套,但是真诚可信。
他和谢渺然的气质实在是大不相同。
一个硬朗,阳刚之气爆棚,一个却天生带着痞气,看人的时候有些阴暗,若不是相处久了,或许都会被他身上静默的气质给吓到。
谢渺然觉得若是他顶着这样一张攻击性十足,棱角分明带着些锐利的脸去陆青黛身边痴缠她,或许她会被吓到。
所以又争又抢的这个赛路不行。
得换个法子徐徐图之。
“话说了了口中那个举人是谁啊?我之前从未听过……是这一届春闱的考生吧?”谢渺音问道,她眼底里有些好奇,隐隐的有些激动,“哥,若是这届考生中有出色的,你可得帮我留意下来。”
“哦。”答应完谢渺然才抬头,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不要哪个蠢货了?”
见她没回话,谢渺然的情绪被这件事情转移,语气中不免有些幸灾乐祸道,“哟,我们谢家的小娘子终于长眼睛了。他欺负你了?哥哥给你出气?”
“正好我也想打他一顿好久了,这次我就下手重些,你看了可别心疼。”
谢渺音抽抽嘴角,开口却又情不自禁的为陆青栩辩驳起来,“哥,他不坏的,他对我很好。但……如你所说,太蠢了,我有些教不动。留着给了了教好了还给我吧……”
谢渺然翻了个白眼,“你被他蠢哭了吧?竟然还帮着他讲话?你是不是太在意他了些?”
“那哥你呢?了了身边这么多人,难道你就不在意吗?你还不是心心念念着人家?”谢渺音反唇相讥,堵得谢渺然都默了默。
“那是我的问题又不是她的问题,她又不蠢,她全身上下都是优点。你看看陆青栩,他除了一张脸生的好看些,他哪里配得上你?!”
“他只是有些蠢而已,他又不坏!”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世界吧妹妹,蠢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就是话本里为爱愿意私奔的官家小姐!”
“你别只顾着说我啊,你不也是一样的?了了身边根本不差你,你还要凑过去,你就是话本里头被迷了心智的书生!”
两兄妹各自维护各自的,互相嫌弃对方是恋爱脑。
谢渺然:“到时候你躲在被子里哭,骂人家陆青栩是负心汉是大蠢货的时候,别想着让我来哄你。”
谢渺音:“你在了了那里受了委屈,怨人家小娘子是花心女是薄情人的时候,别想着让我来帮你!”
不欢而散,各自占各自的理。
唯有满墙的腊梅在风中无声摇曳,似乎对此也甚是无奈。
元旦宫宴后的京城很是平静,平静的像是深渊,若是这时谁敢第一个丢进去一颗石子,必然会被深渊吞噬殆尽。
陆青黛的借青居外头不少人把守,都是怕皇帝狗急跳墙贼心不死。
毕竟宫宴之后过了三日,皇帝的病就好了,而且上早朝之时绝口不提福安郡主一事。
只是安安静静的听太子和朝臣议事,比之前更像一个吉祥物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程穆环呢?
那是因为宫宴之后,七皇子府的府邸前前后后遭遇了不知几家的刺客。
或是打着过路一下,劫富济贫的名头;或是打着流窜进京,部署已久的名号;又或是装都不装了,径直说看不惯程穆环。
反正就是程穆环打被零零总总的打了好多次,七皇子府里头的珍宝也跟打了秋风似的,被洗劫的差不多了。
因着被打的次数太多,程穆环身上几乎已经被全部包上了绷带。
只能说每批刺客都十分默契的遵守着同一个约定,就是不能真打出人命来。
毕竟打伤了,皇家有钱有药,治得好。
打死了,那可是要论罪的。
至于关于‘七皇子府的府兵都是饭桶吗?’这个疑问,府兵也都是有口难言。
他们不是不出力啊!
但是刺客人少又精,常常都是等七皇子一个人在的时候进行毒打,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只能抬着程穆环去治伤了啊……
七皇子的侍卫也是有苦难言。
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程穆环,但那批刺客每次一来就是把他们打晕扔在远处,等醒过来赶来护驾,早就包扎好了躺床上了……
程穆环对此也甚是无奈,气憋着心里根本就发不出来!
他堂堂一个皇子,被这么多人轮番欺辱!
竟然还找不到幕后真凶!
但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他。
毕竟当初皇宫中选贴身侍卫一事是程宥泽授意的。
自然给他分过去的不是什么武力值高的。
程穆环也可以花钱自己找江湖高手贴身保护的。
可没钱了啊……
除了养伤,程穆环也不愿意去上什么早朝。
他不想见到皇帝,如今情愿远远躲着。
倒不是他现在对陆青黛的感情深到可以为了她忤逆父皇,而是他不能接受自己在自己父亲心里的地位仅仅只是比太子程宥泽高出一点点而已。
皇帝不过是单单见了陆青黛一面,就忍心抢他的人,那么日后呢?
若是父皇又看中了他的什么东西,会不会也跟如今一样,突然反悔当场变卦?
他在父皇心中到底算什么?
难道不是可以交托江山大业的儿子吗?
还是说只是一个称心如意,比皇兄听话许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不用在乎感受的工具?
程穆环陷入沉沉的自我怀疑和矛盾当中。
陆青黛在家中蜗居了半个月,对外做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但是面对太子等人的时候又恢复成原本面貌,这让身边的小珠小雪有些不解。
她们跟着兰茵兰芝照顾陆青黛也有一段时间了,大抵知道陆青黛喜欢什么性子的侍女,于是不懂的就问。
免得自己瞎猜测,到后来坏了自家娘子的计划。
陆青黛对此很满意。
都说主仆一条心,若是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晓自己的意图,那不是白培养了吗?
看着身高明显抽高了一小截的人,陆青黛笑了笑,随后示意她们就坐在美人榻旁边的矮凳上问。
“宫宴之上我和小珠没有去,但听兰茵和兰芝姐姐说过当日的情形。娘子受了极大的委屈……”小雪抿了抿唇,眼神中是有不解,但是询问的语气却是柔和的。
她和小珠都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自然对此更为的担忧。
她们怕救她们出牢笼的娘子被从天而降的牢笼压下,故而这些天格外的关切。
这才有了陆青黛让她们坐下问话的事情。
“嗯,小雪,你是不是想到不好的事情了?”听到小雪这样开口,又看见一旁的小珠也是同样的一副紧张担忧之色,陆青黛原本懒散的姿态立刻变得正经。
她伸手拂了拂两个小侍女的发髻,温声道,“别怕,不会再有那种事情了。”
“宫宴上的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你们不用为我担心。”
小珠情不自禁的轻蹭了蹭陆青黛抚摸过来的手,看着她的眼神里头是盲目又明确的崇拜。
“可是那个人是皇帝陛下,万一他要用强,娘子您该如何是好?您救了我们,我们不想让您跟我们过去一样痛苦……”
小雪欲语泪先流,她抿着唇,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来,“是啊娘子,这些天您为什么从不跟太子殿下他们说您有多委屈多害怕?您不说,他们万一日后疏忽,被陛下找到空隙将您强掳进宫怎么办啊?”
知道这两个小侍女是最能感同身受这种感觉的,看着她们为她哭泣,陆青黛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小珠小雪,保护自己的方式有很多,有外力时借助外力,有武器时借助武器,但若什么都没有的话,只能靠自己。”
陆青黛说着从脑袋上拔出一根簪子放在她们面前。
“这根簪子里头放着蒙汗药的药粉,它不仅是工具和装饰,也是杀人的利器。”
“我不跟他们说我有多委屈,是因为我说了也没有用。”
小珠小雪听到此处更是不解。
怎么会没有用呢?
明明各位大人都心系娘子安危的……
陆青黛从容淡定的将簪子又给插了回去,“只是一时有用,怎么比得上一辈子有用?”
“这件事情人尽皆知,我委屈我哭诉,加大的是他们的保护欲,我是他们的心上人,又不是需要他们永远护在身后的宠物。越是依赖他们,反而给他们一种他们才是主人的错觉。”
“若是我说了他们做了,这是他们被动的付出,久而久之都是负累。”
“倒不如平平淡淡的一如往昔,我不说他们也会做,什么事情都不用我过多操心,双方都处于一个平等的地位上……不是因为我的哭诉他们才去做,而是单单的因为他们想要为我做而去做。”
陆青黛说到此处,勾了勾唇角,笑意加深,美艳五官中夹杂着温婉清冷的气质,让人深深着迷。
“更何况,我才是主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