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现在,为何诸葛琮不愿意使用天赋,狠狠读一读面前这位胖子的脑回路呢?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懒得再动用文气去污染难得一见的好心情。
*
罗衮走后,诸葛琮再度敛目休息。
此刻正是暮春时节好光景,风不凉不暖,轻轻吹动着道旁的柳树叶子,在他身上洒下片片细碎的阳光。
……从远处看,这小郎君眉目如画,整个人都似乎在发光。
亓官征抿唇,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而后踌躇着,慢吞吞向前迈了一步。
自他上次见到这小郎君,已经过去了三天。今天终于轮到他休沐放假了。
从前,他一向不愿轻易离开军营,哪怕休沐也只是独自练枪,顶多在马场上骑马溜达几圈。
但今天,他不知怎么地就散步散到了军营外边儿,又出乎意料地在市井间碰上了这位惊鸿一面的小郎君。
他依旧是那样气质出众,一看就很有文化,就算只是端坐着,也跟他们这些武人截然不同。
这就是高阶文士吗?看上去真的很厉害。
能在这里遇到他,分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亓官征却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自惭形秽。
这可是二十年来头一遭。
嗯……或许是中午没吃饱,饿的难受?
亓官征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丢进脑袋深处,大步朝着那文士郎君走去。
“你……”
话一出口,他就为自己声音的沙哑感到惊讶,于是狠狠地清了清嗓子。
“你怎么在这里?”
诸葛琮微微侧头。
一缕碎发从额角滑落,又被他那玉白的手指拨向耳后。
紧接着,那只手被放下,在身前摊开,示意眼前的年轻武官往一旁的竹竿上看。
“如你所见,我在摆摊。”
亓官征忍不住挠了挠头,扎着高马尾的脑袋歪向一边,狼一样的淡青杏眼稍微有些飘忽。
“你还记得我啊……上次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也在那里。”
他看这小摊附近似乎也没人要过来的样子,便在诸葛琮对面坐下,扫了一眼那竹竿。
“哎?你会算命啊,真了不起……”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这些都给你,你帮我算算……”
诸葛琮打开那个钱袋子,看看里面白灿灿的银子,又抬头看看亓官征。
“算命一次只需要十枚铜钱,你给的太多了。”
亓官征还在琢磨要算点儿什么,闻言下意识地咧嘴一笑。
他的长相本身是有些凶戾的,可这一笑,立刻冲淡了他眉眼的煞气与邪气,就好像从一匹野狼变成了家养哈士奇。
“剩下的你就先拿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就当我给你的赔礼,好不好?”
【他在讨好你。】
印章一针见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应该知道我的品级……诸葛琮,你离被强行征辟进军营打工不远了。】
诸葛琮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从中找到了什么,反手将那钱袋收下了。
“行啊,就先寄存在我这里……以后你若是有什么想算的,尽管找我。”
听到这话,亓官征很明显地眼神一亮,愉快地点了点头。
诸葛琮默默在心中对印章说:【我觉得不像。看看他这副样子,我连[红尘客梦]都懒得用。你看他像是有心眼儿的人吗?】
印章不说话了。
它也觉得这狼狗不像个聪明狗。
亓官征这时终于考虑好了要算什么,笑眯了眼睛。
“你会算前程和姻缘吗?我有点儿想知道这个。”
诸葛琮并不惊讶。
在过去的几天中,也不是没人找他算过命,也基本上算的都是这些。因为泄露太多天机对谁都不好,他便总是稍微卜算个大概就收手。
但现在嘛……看在这亓官家小郎君给了那么多钱,如此诚恳的份上,他就稍微认真些,仔仔细细给他看看吧。
“手给我。”他伸出右手。
“哦……哦!”
亓官征一愣,而后急匆匆将自己的左手盖在诸葛琮手上。
诸葛琮无奈地将他的手翻过去,变为手心朝上的姿势。
亓官征有些尴尬,耳根也开始发红,另一只手悄悄搓起了衣角。
诸葛琮没去注意这年轻人的小动作。
他余光见周围行人来来往往,基本无人注意这边,便轻巧引动了一丝文气,覆盖在两人手侧。
亓官征下意识抽了抽鼻子。
嗯?这是什么味道?
他又悄悄深吸了一口气。
闻起来……前调有点儿像是雨后的草地,湿润又宁静。
但仔细闻闻,又有些新雪的气息,混合着松脂般厚重的香味儿,又没有檀香那样庄重……总之凉凉的、很清爽。
他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似乎是面前这位文士不声不响地释放了文气。
这是郎君文气的味道……?
亓官征只知道武者对文士随意释放武气不太好,却从不知道文士对武者释放文气到底好不好。
一时间也是不敢多闻。
他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呆坐着,就仿佛一只木头雕成的狗。
诸葛琮依旧没注意这年轻人的小动作。
他还在算……嗯,准确来讲是推演面前这亓官家小孩儿的未来。
亓官征则竭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目前的一切上移开,刻意地开始想东想西。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炷香的时间。
“好了。”诸葛琮干脆利落地放开了狗爪子。
亓官征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啊”了一声,而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傻,很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那结果如何?”
“不论是姻缘、还是前程都是一片坦途。恭喜。”
亓官征大喜,噌一下站了起来,咧嘴笑道:“真的?”
诸葛琮将负面情绪压回去,点了点头,打算一会儿数数银子调节情绪。
亓官征愉悦地笑着看他收拾摊子,青色的狼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诸葛琮。
片刻后,他嘿嘿笑道:“对了……还未来得及问,郎君您贵姓?是否已经取字?”
“免贵姓葛,单名一个苓字。未曾及冠,也未曾取字。”
亓官征低声将“葛岺”二字念了几遍。
在诸葛琮感到疑惑之前,他又再度抬头,笑得像只萨摩耶。
“在下幽州代郡亓官征,表字策之,八品上上武者,目前是东莱郡郡尉……以及,在下尚未进行过效忠,也是第一次遇上葛郎君这样温和的文士……”
“总之,今日多谢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