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大夫后,陆老夫人靠在隐囊上,越想越气,一夜都没睡好。
天未亮,她就将陈嬷嬷唤来,声音由低而高,渐渐地吼叫起来:“一个商户出来的小丫头,还未出阁就勾引之远,一副妖精做派,原本看在之远的面上,让她安安分分的在家里头伺候着,哪怕是个小妾,陆维若有出息,也总有出头之日,我也是盼着一家和睦,让他们三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我这样好心好意为他们,秦氏居然想把我们陆家搅翻,让我们母子生嫌隙!”
陈嬷嬷顺着她的话说道:“老夫人,秦氏说到底不还是个妾室,在如何也越不过您去,虽说大爷是个念旧的,但花无百日红,等到大爷厌弃了秦氏,在寻个错处把她远远的打发了就是。”
“你没瞧见之远今天是如何对我的?妾室都已经敢这样,要是有朝一日让她翻了身,陆家岂不成了她们母子俩的天下?”
陆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腰上的淤青还历历在目,刚贴了饼药膏敷着,总算没有方才这般疼痛,“大的中山狼,小的也不遑多让,现在能动手打我将来长大了还得了!”
深秋的风已经有些冷意了。
陈嬷嬷替陆老夫人掖了掖被子,说道:“维哥儿出手是重了些,但毕竟是小孩子,有这样的生母难免会走歪,幸好如今养在了老夫人名下,一切都还有转圜之地。”
陆老夫人听完陈嬷嬷的话,怒气稍微平息了些,“陆维绝不能有出息。”
“什么!”
虎毒不食子,她也是生养过的人,因此陈嬷嬷大惊失色,“维哥儿毕竟是大爷的血脉,这...”
陆老夫人眸中闪过寒光,冷的彻骨,“升米恩,斗米仇,我看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若他出息了,她们母子俩岂不把陆家把我践踏在脚下?我决不允许让他们在陆家只手遮天。”
陈嬷嬷看清陆老夫人眼里的坚定,遂道:“可维哥儿现在进了国子监,国子监里的教谕皆是大拿,况且读书讲究天赋,这如何能...”
“这两日我瞧着他读书虽规矩,却是个贪玩的性子,让照顾他的嬷嬷们多些放纵,少些管教,”陆老夫人冷笑,眼里是冰霜似的寒光,“秦氏以为一个陆维就能拿捏咱们,想为之远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告诉露莹,让她多争点气,挫挫秦氏的锐气。”
陈嬷嬷说了声是。
陆老夫人又问:“长公主那边呢?有何动静?”
“自从封了如意门,我们的人再也无法打探到消息,”陈嬷嬷如实回道。
“罢了,”陆老夫人生出一点嘲讽,“想她一个夜夜守着空房得不到丈夫宠爱的怨妇,还能出什么幺蛾子,别看太后对这些公主们很好,不过是为了彰显一个嫡母的大度,维持着表面的情谊,其实心里都门儿清,太后所生的扶光长公主那才叫尊贵,这将来婚事啊,必定是华贵万分。”
陈嬷嬷添了一句:“听说太后中意安定王。”
“若我儿尚得的是嫡长公主,还不是太后和皇帝一句话,怎会断了仕途。”
陆老夫人语意冰冷,这五年她的儿子若在仕途上,现在也可和安定王比肩,“等我儿丧妻后,以之远的本事再向天子求取一门婚事,岂不彰显天恩。”
陈嬷嬷笑了一声,舒了一口气,陆老夫人总算是消了些气。
而陆老夫人和陈嬷嬷一番话皆被裴绩一字不落送到了李禾曦的耳里。
裴绩千里传音:“陆家老夫人如此诅咒长公主,需要小的给她一些教训吗?”
李禾曦给自己挑了一件素净的衣裳,不动声色的一笑,运行裴绩教的吐息之法,“下手别太重了,吓唬吓唬她即可。”
豆蔻在她身边替她梳头,并无感觉到异样。
这次出门,李禾曦并没有动用厌翟车。
她坐在车厢里,看着阳光将窗牖上的绿纱筛成了斑驳的如锦的织彩在荡漾,束着的帷子淡淡的挂在一边,随着马车缓慢行动一荡一荡。
升平路是去户部的必经之路,也是京城最繁华的道路。
虽然李禾曦坐在马车里,但也感受到了人流如织,耳边是车厢外头传来的一阵阵交谈论阔之声。
“看到前面了吗,这是寿康长公主派往两浙东路赈济的物资,这物资怎么着也得要有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这般慷慨捐献的善举,长公主大义啊!”
李禾曦支起窗牖往前看去,马蹄声声,车轮滚滚,正是她的一支侍卫亲军护送着车马上的物资前行,前面马匹上还驮着一箱一箱的物资。
“你们听说了吗,昨儿个陆驸马家捐了一些物资到安济坊,七八个人抬着三个箱子,吹拉弹唱的好不声势浩大,安济坊坊主呵腰感谢,结果人家打开一看两箱是用烂棉花充斥的被褥,一箱受了潮的吃食,才值几个钱。”
“就是那个一回京城就要将外室纳进门的陆家?”
“全京城还有哪家驸马这般浪荡!”
“有人看见昨天一大早陆家的人偷偷抬着好几大箱子去了当铺,说是长公主的典当物,怕不是陆家人借着捐赠的名义昧下了这笔钱?”
“这陆家真是一群强盗都不如的黑心小人!”
有人立即接口:“对了,你们昨儿个有去听单麻子的评书吗,说这主人公为了贪慕虚荣娶了天家之女,却在新婚之夜抛下妻子去了沙场,和他的姘头风花雪月,而她的妻子在她丈夫不在家的这几年,任劳任怨,不仅用自己的嫁妆补贴家用还要忍受着夫家的刁难,你们不觉得这就是寿康长公主和驸马一家的写照吗。”
“什么写照,昨晚我也去听了,分明讲的就是寿康长公主。”
“呸,陆家的真是恶心人呢,我看驸马不仅贪慕虚荣轻浪浮薄,这人品也是卑鄙无耻。”
豆蔻听着外头的话,眼中含了几分顽皮,“公主,驸马若是听到百姓这样议论他,怕是要吐血。”
李禾曦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眼里一片清明,“只要风评染上了一点黑渍,想要洗白可谓难上加难,我们就看陆家如何沦为京城笑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