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华阁里燃着香。
清冷的空气中,凉意侵袭了肌肤,李禾曦微微侧过脸去。
沈肃的手一顿,伸了回来。
指尖上并没有酥酪。
他掩在袖下摩挲着。
气氛着实有些古怪。
拿着白瓷碗的手紧了紧,紧绷着的肩膀示意她此刻并不放松甚至有些紧张,“大人,我用完膳了,便不打扰大人,大人请慢用。”
说完这话,像是千斤顶被卸了下来,她放下白瓷碗,准备起身。
沈肃屈起手指,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绣云阁入股之事,臣是真心想要和公主做生意,公主不愿和臣详谈?”
方才那动作,着实有些吓到她了。
阁子里所有的婆子都被屏退了出去。
窗外冷风呼啸,如刀子割在树木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李禾曦不觉低下声音,“我虽是绣云阁东家,但铺子上都是徐瑛徐掌事管着,她比我最清楚,还是请她同大人细谈最稳妥。”
沈肃打量着她唇角的弧度,语气散漫:“公主作为东家,居然是派一个小小掌事和臣相谈,不知是公主看得起这掌事还是臣不够资格和公主谈?”
他漆如深邃的眸子锁在李禾曦身上,看着她松懈的眉头紧了片刻又恢复如初,“生意上,徐掌事比我有经验,绣云阁上的事我都全权让她做主,我想着有她同我也是一样的。”
“公主,是怕我设陷阱吞了绣云阁不成。”
语调低缓随意,像是在调笑。
她眉头一跳,都说安定王沈肃不易近人,洁身自好,曾经有地方官员不知内情,在他视察之时,设宴献美女,生生成了一场鸿门宴。
这官员最后的下场是被砍了头,抄了家,全族几百余口被流放边疆。
不仅外头没有粉红佳人就连屋子里也干净得很。
沈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冰山,一双眸子凌厉深邃,显得摄人。
他无疑是好看的,最初第一眼是给人一种高贵疏离的感觉,眼神凉薄的有些吓人。
很符合她对沈肃的第一印象。
炕桌并不大,他身上的檀香气息笼罩周边,她压下心底的不安,正色道:“大人的产业遍布大周,小小一个绣云阁哪值得大人如此费尽心思去觊觎。”
沈肃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细尝起来,并不说话,直到全吃完了,往窗牖上敲了两声,很快廊下婆子取了五万两银票送来,给了李禾曦。
“这便是我对绣云阁的诚意。”
而后取了笔纸,沾了点墨,大手一挥,一张股权契约书便拟好了。
“你看看,可有修改之处。”
李禾曦接过,仔细看了一遍,眉眼一弯,“大人,这份股权书可便宜了我。”
沈肃看着她眉眼弯弯,想是阁子里通了地龙,又有熏炉燃,滴水成冰的季节,却温暖如春。
一张如羊脂玉的小脸儿拢着红晕,樱唇琼鼻,一笑那含着水光的杏眼灿如春华,娇艳若滴。
厚实的大氅自然穿不住,落在炕边一侧,身上穿的是他为她挑选的一身红装。
白袄儿茜红裙儿,腰间束着蝴蝶结子长穗如意宫绦,裙子上绣了几朵玉兰花,勾勒出玲珑身段来,底下露出一角麀皮小靴。
眉间天然一段妩媚,举手投足皆是春色涟涟。
衣料用的是最好的,摸上去软绵绵的。
想到昨晚,眸色墨玉深沉的如无尽的黑夜,将人生吞进去。
见她落下章印,没有异议,沈肃从腰间取下印章,在她的章印旁重重盖了下去。
活脱脱像是签婚书。
一人一份,各自保存。
这时婆子推门而入,忙三两下收拾了,跟两个婆子又退了出去。
李禾曦见屋里没了人,一时安静下来,将契约书叠好放进了随身携带的佩囊里,这才起身告辞。
不想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右手握住。
稍稍用了些力,一拉一拽下。
她跌坐在炕上。
沈肃低声一笑,凑到她耳边,“公主,你的印章可要拿好。”
她不觉往旁边挪了挪,距离近的令她耳朵一红,不想沈肃力气大的吓人,她的右手被他牢牢捏在手里:“印章象征权利,若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上,那就麻烦了,切莫丢了。”
袄袖子被扯得有些松,沈肃将印章放于她手心,冰凉浸体。
她一抬手,袖儿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臂,戴了两只纤纤细条的红玛瑙镶金镯子,红白相映,腕白肌红,更让人忍不住动意。
李禾曦急忙将袖子抚平,“如今章已盖,事儿也已谈好,大人事忙,我便不打搅大人了。”
“不急。”
沈肃让人烫了一壶酒过来,执壶倒满白釉高足杯,亲手递到她手里道:“吃了这盏酒,记着咱们二人在此立下的誓约。”
虽然话里听着有些奇怪,但李禾曦还是伸手接了酒杯过来,微微垂眸,唇角露出一抹淡笑,“那我就借这盏酒预祝大人和我锦绣前程,绣云阁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话完,手一抬,便把盏中的酒吃尽了。
沈肃忽然扬唇一笑,声音低沉含着磁性,“好。”
同时,把这酒饮尽。
她带来的女使从廊下而入替她披上大氅,戴好耳帽,方递上手炉。
沈肃替自己倒了酒,酒水入喉,视线却一直凝在她身上。
这短暂的时间仿若岁月静好般安逸。
收拾停当,李禾曦眼眸再抬起来,可落入沈肃眼中,像晕了一汪酒水,越发惹人怜爱。
她向他再次淡淡一笑。
随后撩起帘子,出了门。
游廊接着水榭,映着窗牖,她的背影落在阳光中,袅袅婷婷。
沈肃喉咙一动。
案上整齐的放着这张契约书。
他唤来周媪母,让她取来大漆描金山水纹官皮箱,解开锁,推开两扇小门,随后郑重的将这份契约书放进里面。
“恭喜大人如愿以偿。”
沈肃转头看向窗牖,晦暗不明,“沈府内院空了太久,也该有人了…”
饶是周媪母经历过生死,也不禁眉眼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