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
“铁不铁?”
“铁!”
“那老夫我问你一件事情,你不许恼。”
“就知道你这老头儿没憋什么好心眼子,问吧,恼什么恼,哪能呢。谁跟谁。”
“那行,我问了哦——”
“啰嗦,问吧——”
“那,你小子到底是哪家高门大姓里走出来的俊彦?老夫日思夜想,掰着手指头脚指头算来算去的,这蜀汉帝国之内,没有什么姓沈的上得了台面啊。”
“再想——”
“莫非这沈姓,是假的?”
“真的。”
“真的?”
“如假包换!”
“那好,你是哪个帮哪个派?师从何人?”
“帮派倒是没有,师从何人,这个问题我得想想——”
沈腾蹙起眉头,喃喃自语:“对啊,我师从何人?小学老师姓何,姓刘,体育老师姓马,初中老师……太多了,记不住。高中毕业,就去了部队上,教官姓公孙,大名德昌……”?
“公孙德昌?”
“没错,就是他。”
“公孙家族,莫非与公输家族有关系?不会啊,公输盘也有后人,但远没有墨家那样轨迹可寻。莫非,你是墨门传人?”
所谓墨门,便是墨家的意思。
墨家在战国时期,曾经煊赫一时,其提出的“兼爱”“非攻”的政治思想,曾经是这个历史时期最耀眼最得人心的政治主张之一。
墨家甚至还是中国历史上民间组织第一人。
加入墨家,互帮互助,济贫救困,仗义疏财,阻止非正义战争,舍生忘死,死不旋踵。
更让人惊叹的是,这墨家还是中国历史上首重科技创新的组织,尤其重视手工劳动,尤擅各种劳动战争器械的制作。
曾经,墨家钜子前往楚国阻止其对宋国的进攻,在楚王宫内,钜子与公输盘公开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攻防战演示,盛名享誉列国的器械大师公输盘竟然被钜子打败,输得心服口服。
据说,秦国之所以能够统六合匡天下,墨家的一个分支秦墨曾经立下汗马功劳。
墨家的分支很多,但随着大一统中央王朝的兴起,墨家却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扼腕叹息。
按说墨家一度如此高调光鲜,为何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呢?
其实,这与墨家的政治主张密切相关——大一统的中央王朝谁也不会任由一个在民间有着巨大影响力的政治团体存在。
墨家在民间声誉越高,就越发不受中央政府喜欢。
历代君王心中,君权神授,皇权唯一。
你可以去制造器械,你也可以互帮互助,但你不能随便对皇权指指点点,更不能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否则,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墨家就是如此。
“蜀墨,倒也听说过,貌似修建都江堰的李冰父子,便是蜀墨的鼻祖。后来,也就没听说蜀墨什么事儿了。”老爷子大惑不解。
“我也没有说我是墨门弟子啊。”
“那,墨门钜子?不对吧,你这么年轻。”
“还橘子呢,橘子差不多。”
“对了,老夫想起来,战国时期,有一个非常隐秘的门派,与墨家有一定关联,但声名不显于江湖,更不显于庙堂,那就是——墨隐门。你莫不是……”
老爷子恍然大悟,沈腾的身手不凡,他早已经知道,据说这小子很能打,三五七八个,不在话下。
“小子,来给老夫说道说道,你们墨隐门现在发展得怎样?你们的掌门也叫钜子吗?据说你们墨隐门最擅长刺杀之术,历史上你们都刺杀过哪些大人物?说来让老夫我也开开眼——”
老爷子自认已经摸到了这小子讳莫如深的命门,一时间兴奋不已。
“那些人竟然如此木讷!小子,老夫给你说啊,调查你的人,能从我越巂郡城排到成都去了,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个,你小子也别奇怪,你的来历实在模糊,又有两手,不,多手,所以,人家不调查你调查谁?”
沈腾龇了一口大白牙给他,表示“不屑”。
老爷子继续自说自话:“小子,你们墨隐门现在发展得怎样了?一定蔚为壮观吧,否则怎么可能出现你这样杰出的青年才俊?告诉老夫,你们那门派里,像你这样的俊彦多不多?”
“车载斗量!”沈腾故意开这老家伙的玩笑。
“啧啧,好一个墨隐门!”老爷子急不可耐地问,“加入你们墨隐门,都有什么条件?老家伙还要不?像我这样的……”
“不要,咱们只要孤儿,大路上捡到的孤儿,从小培养,老家伙一律不要,跛脚的更不要,谁知道你是来养老的,还是来干嘛的?尤其你还有脚气。”
“嘿嘿,不要算了,咱就说一说,别放心上。对了,历史上死在你们墨隐门手上的,都有哪些大人物,我指的是那大的,很大很牛逼的那种——”
“既然您老问了,我就随便说几个——秦始皇,够大吧。”
“忽悠,继续忽悠,秦始皇死在沙丘,当时这家伙正在巡游天下,周围数万军队跟随,张子房都没有得手,你们怎么可能……扯!”
“看看,人家不说吧,你就一个劲儿地问。人家说了吧,你又不信!那算了,当我没说好了。”
“别介,那,你说吧,不许胡扯,欺骗老人家,可是要受天谴的哦。”
“天谴你妹!”沈腾开始睁着眼睛说假话,瞎话谁不会啊,信口就来。
“话说当年秦始皇巡游天下,路过沙丘,当时秦始皇正处于壮年,身体一向康健,否则,也不可能巡游天下不是?那一晚,他们宿营沙丘某地,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宿营地的地下,早已经被我墨隐门挖了长长的地道,在地下,已经隐藏了我墨隐门几个最杰出的弟子……”
“等等,你等等,”老爷子急急地要沈腾打住,满脸狐疑地望着他,“你们墨隐门为什么刺杀秦始皇?他招你们惹你们了?”
“说得对!”沈腾双手一拍,这正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来,“战国四大刺客都有哪几位,你知道不?”
“那谁不知道啊,荆轲聂政专诸豫让,也有说专诸要离聂政荆轲的,怎么了,也是你们墨隐门的人?”
“不全是,唯荆轲尔。”
“刺秦的荆轲?”
“然也!”
“是你们墨隐门的人?”
“然也!”
“切,那你们墨隐门的人也太菜了吧,一个墨隐门的高手,竟然拿不下一个整日劳作的秦王,最后还被人家剁为肉泥,甚至导致燕国亡国,你们,呵呵,呵呵……”
“笑吧,笑吧,最后你会发觉,笑人者,被人笑。”沈腾淡淡地说。
其实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想到怎么替荆轲刺秦失败开解,那荆轲刺秦,不仅没有刺秦成功,反而在失败后说我本意是捉住秦王,逼迫你签约不再侵犯燕国这样的言语,让后世人笑了几千年。
为什么别人会笑他的这个说辞呢?
因为你本意就是去刺杀秦王的,延缓秦国的发展趋势。若真如荆轲所言,即便他拿住秦王,威逼之下,秦王签约不再犯燕,他能作数?估计秦王只会更加恼怒,更加快速去亡燕了吧。
所以,这个谎话如何去圆,就显得尤其烧脑了。
老家伙还在那里洋洋得意,自认这小子谎话连篇的,被自己捉了现行,没法自圆其说了。
好难得一次机会呵,让这小子出糗竟然会让人如此兴奋!
沈腾终于有了新的思路:“当时天下大势已定,小小燕国岂能阻止?我墨隐门早就清楚天下归一,势不可挡,所以,在燕国太子丹央求我门下弟子荆轲刺秦的要求提出来后,便决定将计就计,加速天下归一的节奏,舍一墨隐荆轲,而得天下一统黎民安定,有什么舍不得的?”
沈腾的说辞一出来,顿时将老头儿惊得目瞪口呆。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蓝田荆轲墓,无花无酒锄作田。”沈腾篡改了一首唐寅诗,算是为自己的吹牛结了稿。
“我的乖乖,差点就露馅儿了。好险,好险。”趁着老爷子目瞪口呆之际,沈腾悄悄摸了把汗水,这说谎话,虽然不至于天打五雷轰,但会出虚汗,是真的。
“我太难啦!”
“荆轲刺秦是假,亡燕是真。还有如此一说?”老头儿明显的脑瓜子嗡嗡的,脑容量不够用了,史书上言辞凿凿的荆轲刺秦,竟然暗藏如此玄机而后人不知?
老爷子终于感觉脑回路又正常了:“那,既然你们墨隐门早就押注在秦王政身上,后面为什么又要刺杀秦始皇?”
故事讲到这个地步,其实接下来的就非常好编排了:“秦国一统天下,秦王政也升级为秦始皇,我墨隐门自以为天下归一,黎民可安,我墨隐门牺牲一个荆轲,这功绩不要也罢,无所谓的。但可恨那秦始皇却继续暴政,是为暴君。他既没有给天下黎民带来福祉,又不恢复我墨隐门弟子荆轲名誉,说不得,我墨隐门便要再次出山,为民除害了。”
“所以,你们就刺杀了秦始皇?”
“然也!”
老爷子陷入长久的思考中……
“你们,你们与张良张子房也有关系?”
“关系是有的,但要说有多深,却是没有的。”
“那张子房当年刺杀秦始皇,虽未成功,但天下震荡。”
“一书生尔,何足挂齿。”沈腾故意撇了撇嘴巴,心里说——“对不起哈,老张,咱这不是为了剧情的需要么,您老别在意哦。”
“搞政治,墨隐门不行;搞刺杀,张子房不行。他能推起一个皇帝,我们就能杀死一个皇帝。”
老爷子显然被吓唬到了,狠狠剜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小子小声点儿,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也难怪,自从汉末闹黄巾开始,接着天下群雄并起,三国争霸,皇权早已经跌落尘埃,成了人人皆可触碰的东西,那草包一般的袁术袁公路不是就自称皇帝了么?
四世三公,呵呵……
所以,即便沈腾当着老头儿的面讲出那“刺王杀驾”的话语来,老爷子也只是善意地提醒他噤声,却并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那,后来,你们又杀了谁?大人物,别说些名不见经传的,净整些没用的说。”
看来,老爷子很期待哦。
沈腾决定再下点猛药,再让老爷子震撼一下,惊艳一下:“远的咱就不说了,说点与咱大汉有关的吧。”
“那行,那感情好!”老爷子一边开心地笑,一边忽然探出头去,四周看了看,发现最近的卫士都在几十步开外,依然觉得不保险,不放心,挥手让他们再往外退了几十步,才放心地扭头对沈腾说:“你小子声音小点行不行我的爷哎,搞得老夫我的心肝噗通噗通地。”
看来,寻幽探密的心思,古今如一。
人生不息,八卦不止,老爷子不例外,郡守也不例外,嘿嘿……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沈腾的开场白就把老爷子逗乐了:“好小子,搞得像那么回事儿哦,老夫我就喜欢这小子的这个调调!继续,你继续——”
沈腾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再插话,我就不讲了。”
“怪我,不了,不了,再也不了。”
“战国七雄并立于世,相互征伐,名将如过江之鲫,但真正在史书上留下斑斑印痕者,唯四大将而已,这个,你知道的吧。”
老爷子生怕沈腾怪他话太多,便捂住嘴巴,连连点头,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嗯嗯”声音,很是怪异。
“但是,在战国,廉颇李牧身侧,尚有一位名将不遑多让。”
老爷子终于忍耐不住了,为了表现自己的多才多识,抢答道:“赵奢么?”
“然也!”沈腾冲他们竖起大拇指,“行啊老头儿,你记忆力还阔以哦。”
老爷子得意地一仰脖:“必须的!”
“赵奢封号是什么?”
“是马什么来着?”老爷子一时被问住了。
“马服君”。
老爷子双手合击,点头道:“对,就是他,马服君!”
“赵奢死后,儿子赵括打了一场旷世大战——长平之战,这个,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
老爷子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还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长平之战后,赵家就没落下去,秦灭赵后,赵家害怕得到清算,赵奢后代的一支,便远走他乡,改姓为马。这——便是陇西马氏的来历!”
“哦豁——”老爷子激动地站起来,“陇西马氏竟然不姓马而姓赵?是那赵奢的后代?”
沈腾点点头。
“你小子没诓我的吧。”老爷子之所以不相信,是因为纵观后汉一朝,这陇西马氏实在太过煊赫,是后汉一等一的豪门望族。
“诓你作甚?你又不给我两个铜板。”沈腾鄙夷地撇了撇嘴巴。
老爷子也瞥了撇嘴巴,再次做了个“你继续”的手势。
“前汉武皇帝时期,陇西马氏出了兄弟俩马通马何罗,都是军人,并且在一不小心,抱住了军中第一大腿——贰师将军李广利。”
老爷子点头道:“知道,李夫人的哥哥。”
“老头儿好记性!”沈腾继续讲,“武皇帝晚年的巫蛊之祸,这个,知道吧。”
“知道,武皇帝晚年,年老昏聩,逼死了自己的嫡长子。”
“对,当时带兵追杀太子刘据的,就是这俩货!也因此,此事过后,这俩货也都升官,马何罗甚至做了武皇帝的近侍,从而成为皇帝身边宠臣。”
“哎,我说小子,你故事都讲了一大箩筐,墨隐门的高手还没有出现,这就没意思了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瞧您老年纪一大把了,还猴急猴急的。”
老爷子又开始吹胡子瞪眼睛了:“还怪我猴急,你都从战国绕过了秦,到了汉,我老爷子望眼欲穿的墨隐门高手呢?”
“好了好了,马上就到!”沈腾也不由得笑了,“事情过后不久,武皇帝就发觉自己上了那狗日的李广利的太当,清查起来,这马氏两兄弟罪在当诛。于是,这二人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进宫将老皇帝宰了去休!”
“啊——”老爷子吓得大惊失色,“莫非这马氏昆仲也是你墨隐门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