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狼岑早已经将心腹亲信都叫了过来,并让人牵来几百匹战马,在每个战马的尾巴上绑上草绳子。
这草绳子是昨日晚上就开始收集的青草,经过这大半天的暴晒,半干不干的,刚好一用。
众人但等狼王一声令下,就将点着草绳子,这草绳子燃尽,就会烧着战马的尾巴,在有意识地驱逐之下,这些战马将会死命向上奔跑,后面,敢死队已经组建完毕,随在战马身后发起对山顶的冲锋。
再后面,所有人都将拼死跟上,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狼岑看看时机已到,便举起手,准备下令点火,就在这时候,有人高声叫嚷起来:“狼王,快看!”
众人抬头看,那牦牛蛮身后更高的山顶之上,竟然出现的许多人来,那装束,那旗帜,不是汉家军队还是何人!
狼岑大叫一声:“援军到了!”
诸多狼族人顿时激动地热泪盈眶,纷纷跪倒在地,感谢天神,他们的狼王竟然如此英明伟大,果然将援军给盼来了!
狼岑心惊,更是激动,既然援军来到,说不得整个局面便大为改观,自己的计划,可以再缓一缓了。毕竟战马宝贵,对于此时的狼族来说,尤其如此。
就在这时候,有人报:“狼王,上面下来几个人!”
其实这情况哪里还需要人汇报,他早已经看到。狼岑虽然不解,但也知道必然是因为自己的援军到了,局面才会如此。
既然如此,这来的是牦牛蛮的人,还是汉军,重要吗?
一点也不重要。
反正,死,是死不了的了。
山下临时搭建了一个窝棚,狼岑就在这里正式会见了牦牛蛮王乌伦登巴和沈腾,以及接着赶来的包子黄崇李球几人。
在窝棚没有正式搭建完好之前,狼岑直接放话:“请沈公子和丹珠公主入内,牦牛蛮王嘛,就在外面等一等。”
牦牛蛮王乌伦登巴气急攻心,恨不得当即转身就走,但下山这一路走来,自己亲眼所见,狼族部落伤亡甚重,那些从山顶推下来的巨石,都沾满了骨肉残渣,哪一个还看得出真实模样来?
自己妹夫的确是死在这狼岑手里不假,但自己也是蛮酋一个,什么道理不懂?哪一个想搞事的蛮酋洞主,不是将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过活?那天,死的不是冬逢,便是这狼岑,狼岑又能找谁说理去?
更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想想,也就强行忍下这口鸟气,站在窝棚外面,沉默不语。
既来之,则安之。
想不安,又能如何?返回山顶上,然后,任由这黄雀将自己也吃了?
说什么狗屁的窝棚没有建好,这窝棚不过是三根棍子,外加一层茅草而已,莫非你还能在这里给老子整出三室一厅来?
没有建好,不便待客,那沈腾和妹子丹珠就能进去了?偏偏我不能进?
他知道这是狼岑在给他难堪。
难堪就难堪吧,反正老子已经杀了你诸多部族,损些颜面,又如何了?少一两肉不成?
也就是这个时候,包子黄崇和李球三人来到谷底见沈腾。
老远,就听见包子的大嗓门:“一刀一个咔嚓拉倒,偏腾哥儿要这样那样的,多简单的事情,让他整的如此复杂,这南中还缺了喘气儿的人还是怎地……”
乌伦登巴不认识他们,但包子他们却知道这就是他们此次的头号目标牦牛蛮王。
乌伦登巴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但今日非同往日,,他本想刻意给人家这几个年纪轻轻的汉家子一个笑脸,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搭理他。
不仅如此,那黑小子嘴巴实在阴损歹毒,说人坏话还不背人!
乌伦登巴手握腰间佩刀的把子,手背上青筋暴露,被激得浑身战栗。
若非是在这种境遇之下,他会当即抽出腰刀,与对手拼一个你死我活。但他毕竟是蛮王,是威名赫赫的牦牛蛮王乌伦登巴,所以,理智一直在告诫他:“隐忍,隐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蛮王见那三个混小子直愣愣地撞过来,貌似这边根本就没有站着一个大活人人似的,没法,只得别别扭扭地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见,脚下悄然挪动两步,把路径让了出来。
远远地,许多狼族人手执刀箭,眼珠子红彤彤地看着乌伦登巴,恨不得扑上来,直接将他撕成碎片。
包子三人一点不见外地,也不要什么通报,就直接闯进了窝棚。
“狗日的狼岑,今日之耻,他日必报!否则……”乌伦登巴心里暗自发着狠。
其实,发了这个狠,又能怎样?
这场面,还不明显吗?人家两家合而为之,搞得跟一家人似的,偏偏自己这个蛮王是外人,那狼岑有了蜀汉帝国这个金靠山,还怕你牦牛蛮?
接下来,一个处理不好,自己的牦牛蛮部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说不定,狼岑这条庲降都督府豢养的獒犬,一个撕咬的便是我牦牛蛮了。
想到此,牦牛蛮王乌伦登巴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乌伦登巴此时此刻所思所想的,也正是狼王狼岑此时此刻所思所想。
窝棚不大,仅能容五六个人站着。其实,就是想坐,也得有凳子马扎不是?哪里找去?
狼岑面红耳赤,大口大口吞咽着空气,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模样。
丹珠同样面色阴沉,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沈腾却是一副云淡风轻得模样,站在一边,轻声劝解狼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亏,你狼族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那沈公子就是吃定了我狼族好欺负呗?”狼岑的眼珠子赤红赤红的,要滴出血水来一般。
“这倒不是。预谋大事者,不该拘泥于一时,也不该拘泥于一城一地。再说了,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地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不是吗?”
狼岑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的确,他杀冬逢,乌伦登巴杀他,这有什么好责怪的?不过是机缘巧合,他被救了,没有被杀死而已,这才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假若不是沈腾带了人来,他狼岑也可能早就变作一具无头死尸了,哪里还有资格站在这里发这个无厘头的牢骚?
丹珠公主站在这里,沉默不语,但其实,也变相地给了狼岑一定的压力。
因为被他逼死的冬逢,正是丹珠公主的丈夫。
狼岑的愤怒,有一部分是真的,也有一部分是假的。之所以还在这里喋喋不休,惺惺作态,打的主意很简单,不过是一个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罢了。
牦牛蛮的威名赫赫,他狼王也是知道的,与牦牛蛮结怨,本非出自他的本意,但凡不是在那样一个非生即死的抉择时刻,他才不愿意沾染上牦牛蛮这个因果。
但现在不同了,你沈腾便是庲降都督府的代表,有你这个代表在,我狼岑还不懂得拿捏作态叫苦叫痛,去多换取一些好处来,我是不是傻子?
此时不叫,何时叫?
沈腾哪里不知道狼岑的心理?
但他一贯是个老好人的性子,惯爱做的事情便是顺水推舟锦上添花,人家狼岑吃了如此一个莫大的闷亏,需要有一张梯子好下坡,那么,沈腾不吝送上一副梯子,丝帛编制金银打造的,都无所谓。
只要你喜欢,给你就是,反正,都是一些口惠而实不至的玩意儿,你在乎,我不在乎。
所以,沈腾的好脾气就来了,苦口婆心,高帽子堆成了山一般,不要钱的一股脑送给你,只要你戴得下。
其实沈腾一句话就能搞定的,比如“恣意破坏庲降都督府的大事,你狼族承受不起”之类的。但沈腾却真的不愿意说,毕竟人家也是个茅坑里拉屎脸朝外的汉子对吧。
这种你侬我侬的局面,瞬间被外面泼风般进来的几个年轻人打破了。
这几人一边闯进门,一边旁若无人地说话:“这些蛮酋,死一个少一个的玩意儿,怎地就让腾哥儿如此上心!多少大事情不做,偏偏跑这山沟沟里捉迷藏,有意思?”
“怎地没有意思?你刚才骂那牦牛蛮王不是挺开心的么?”
“切——一个蛮王而已,你当他是什么?这也就是老姚和腾哥儿心眼子好,一副菩萨心肠,娘们儿似的,否则,老子直接去操了他牦牛蛮的老巢,还用得着在这里闻尸臭味儿!”
“恶心!确实恶心!”
“龟儿子的,日你仙人板板……”
这三人一番有口无心信口雌黄,将窝棚内外的两个蛮王吓唬得可是不轻。
包子这话可也不算瞎说,若双方真是仇敌,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才是最不理智的行为。等他二者拼得两败俱伤之际,再出现,那收益……
狼岑和乌伦登巴此刻的心里,再无一丝的郁闷憋屈了。
沈腾狠狠瞪了三人一眼,没说什么。
但这小窝棚里陡然增加了三个人,顿时就显得拥挤起来。
恰在这时候,屋外的蛮王乌伦登巴也不请自来。
他主动挤了进来,冲狼岑和沈腾拱手一礼,瓮声瓮气地说道:“乌伦登巴无礼在先,认打认罚,我牦牛蛮一并接下了,毫无怨言!”
沈腾心里一阵哑然。
自己苦口婆心好半天都没有办利索的事情,被这三个愣头青轻轻几句话就给办得妥妥地了?
这特喵地也太邪门儿了吧。
这红脸白脸唱得,效果那叫一个杠杠滴!
看来,默契感很重要啊……
因为窝棚内实在挤不下这么多人,众人不得不全部退出到窝棚外面去。
既然大家都已经把话说开了,接下来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互相抱个歉,道个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去征你的西,我去做我的事。
但沈腾可不想就此罢手。
本来来到牦牛蛮部,所图的就是想方设法打通越巂郡北向的官道问题,这么好的机会,他怎能错过!
于是,沈腾便严肃地对乌伦登巴说道:“乌伦登巴王,我来此地,所图为何,想必蛮王你也知道,咱们何不就此把事情都说开了,坦诚布公地谈一谈?”
狼岑从沈腾的话里咂摸出一些别样的滋味来,心里顿时就是一惊:“有戏!嘿嘿,说来,还就来啦——”
既然存了看戏的心态,狼岑的脸色顿时就放射出许多光彩来。
他乐得爬桥看风景。
包子等三人自然也不再插话,但一个个都目光炯炯地瞪着牦牛蛮王,那眼神儿,阴恻恻地,有毫不掩饰的杀机荡漾。
牦牛蛮王脸上一红,既然避无可避,也就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他拱拱手,道:“沈公子,官道之事,好说,但要让我牦牛蛮让出越巂北向区域,须得答应我一件事情。”说着,他将目光盯在沈腾脸上。
沈腾拱手道:“还请蛮王明说。”
“我就一个妹子,现在,寡居在我牦牛蛮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嘛……”
说到这里,乌伦登巴笑意盈盈地看着沈腾,其他人也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丹珠公主脸皮再是厚实,也被兄长的一番话惊得无地自容,一张脸庞滚烫滚烫的,只得躲在兄长背后,将一颗脑袋抵在兄长的后背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包子几人居心叵测地看着沈腾,笑得那叫一个淫荡,沈腾恨不得一脚将这三个狗东西踢回成都去。
说实在的,乌伦登巴的话也将沈腾震惊得不要不要的。
他喜欢丹珠公主不假,但他喜欢的是丹珠公主的豪爽性子,更有想通过丹珠公主的特殊身份去接近牦牛蛮王,以达到兵不血刃解决越巂官道问题这个目的。
不算卑鄙,但也称不上多么高大上。
至于乌伦登巴说的,让他娶了丹珠公主,这个,沈腾可是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还有,沈腾毕竟来自后世,觊觎一个刚刚死了丈夫还带着奶娃娃的女子——打死他,也没法接受。
但在蛮族人的心目中,这却是再普通平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没了男人的女子,是不可能独自生活下去的,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娃娃带大。
蛮族人对女人带过来的孩子,一般都能做到视若己出,这一点,倒是汉人根本没法比拟的。
问题还在沈腾这里——“臣妾做不到啊!”
沈腾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是万万也没有想到,牦牛蛮王竟然把越巂郡北向官道开放的问题与自己娶他妹子做老婆给硬生生地勾连在一起了。
这蛮王的脑回路,该有多清奇啊。
包子嘟嘟噜噜地说道:“娶了他,娶了他,娶了她……”
黄崇和李球也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哪里管沈腾如何难堪,不仅没有想法帮他解套,反而都一起跟着包子瞎起哄:“娶了她,娶了她,娶了她……”
对于事情的发展,狼岑也是目瞪口呆——这都什么呀,不应该是剑拔弩张唇枪舌剑你死我活的么?怎么将一出残酷无比的战争戏码,硬生生地给整成了一出香艳的情感戏?
还有这么会整事儿的人?
狼岑终于承认自己这个狼王不如乌伦登巴王了。
瞧瞧人家,这手段,这手腕,这硬攀亲戚的能力,啧啧,还不如直接将妹子剥光了洗净了,送人家床上去得了!
不要脸!
臭不要脸的牦牛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