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里,凌风与自家主子四目相对,一时间搞不清楚主子是不是在开玩笑。
在发觉岑浮舟竟然是认真在问他这件事的时候,凌风人都懵了。
他挠了挠头:“世子爷,这李姑娘的喜好,我哪能知道啊。”
尤其还是房中布置这种私密事,他要是知道那才是出大问题好嘛。
“也是。”
岑浮舟扶额。
他犯蠢了,怎么想到问凌风的。
凌风大概能猜到主子有改造侯府东院的想法,道:“世子爷,您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直接去问李姑娘啊。”
这人就在身边待着,直接问她多省事儿啊。
总比他们主仆两在这猜要好得多吧。
岑浮舟迟疑了一瞬。
他若是直接去问青溪,她怕是会觉得羞怯吧。
毕竟这也算是房中之事了。
可他转念一想,与其等到日后布置不得她心意,倒不如事前先问好。
思及此,岑浮舟起身,欲往外走:“更衣。”
“主子。”
凌风赶紧把他拦住:“现在都近子时,您不睡,李姑娘也得睡觉啊。”
总不能把人家姑娘从睡梦中叫起来问吧?
岑浮舟脚步一顿,又坐了回去。
也是。
这有什么可着急的?
明日再问也是一样的。
“你去休息吧。”
他挥了挥手,凌风应声退下。
明月高悬,倾洒在院落之中。
客房之中静谧不已,李青溪早已睡了过去。
系统九九化作实体同她一起吃了晚膳,因为能量不足的原因,它此时此刻也觉得很是困倦,便蜷缩在她床边,打算跟着一起睡觉。
它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电子音吓得它以为自己的数据库崩了。
这声音在暗夜之中格外清晰。
“检测到目标人物岑浮舟对宿主好感度+9,当前好感度10点,寿命30天。”
九九:“???”
它垂死梦中惊坐起。
等等,它的数据库是又崩了吗?
宿主明明什么都没干,好感度怎么突然增加了呢?
而且之前一直是1点,突然增加这么多?
九九抱着怀疑统生的心态,查看了自己的数据库跟好感度检测器。
想起上次岑浮舟的好感度突然从1点增加到100点,又迅速落回1点的事,它还以为是又出现了数据紊乱。
结果这次数据居然非常平稳,好感度直接定在了10点,没再出现闪烁。
虽然很明显感觉到了能量回流,但九九还有些不相信这事儿,颤抖着爪子打开了一直处于灰暗状态的商城。
正常情况下,如果攻略人物的好感度增加了,它会获得能量,达到一定门槛,就可以在商城兑换道具。
但由于李青溪抗拒任务,它从来就没有获得能量。
如果商城也被激活了,那就证明……
片刻后,九九激动的不得了,差点发出尖锐爆鸣声。
商城虽然还不能兑换道具,但已经处于半激活状态了!
这就说明,好感度真的增加了10点!
呜呜呜呜,任务居然真的有进展了。
九九竭力忍住哭出来的冲动。
它倒是很想现在就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李青溪,可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忍忍。
等明天早上宿主醒了,再给她个大大的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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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浮舟站在长廊上,眼底难得露出几分迷茫。
这是哪里?
往日清明的头脑,此时也像是被一层雾遮住了一般,让他分不清虚实,更看不清这周遭的情况。
饶是如此,岑浮舟依然保持着镇定。
他顺着长廊往前走,通过来往行礼的护卫确定了情况。
他在侯府东院,但又好像不是。
东院一切是按他的喜好来布置的,非黑即白,甚少有其他颜色。
可眼前的墙边新栽了许多开得正盛的花,将这院子点缀得如同画卷一般繁华。
循着长廊围杆新建了一方小鱼池,小小的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有花瓣飞落到池中,引得它们争食。
再往前走是正房,他的居室,往日清冷得毫无人气的书房里,现如今也插上了花儿,还做了新的山水屏风。
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棵槐树,但它比往常多了点东西:一个绳索上簪满了花的秋千。
女子欢欣雀跃地声音穿过长廊,传到他耳畔。
“冬云,你说世子会喜欢这些的对吧?”
“当然啦,这每一样东西可是小姐你亲自挑的,多漂亮呀,世子爷肯定喜欢。”
那声音低落了下来:“都跟你说多少次啦,不要再叫我小姐了,要跟他们一样,叫我姨娘。”
“奴婢知错了。”
这低落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那人看见他后,扬起灿烂的笑跑了过来:“世子爷!”
他眨了眨眼,努力去透过眼前的雾光,去看她的脸。
那朦胧的模样让他得以辨认出她的身份。
李青溪,他的未婚妻。
等到了他面前,她收敛了刚才的雀跃,先行了礼,才柔声道:“你回来啦。”
李青溪瞥他一眼,含羞带怯迅速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衣角:“我、我是看这院落里空荡荡的,就新购置了些物件,好看吗?”
岑浮舟想说好看,却发觉自己开不了口。
眼前人得不到他的回应,笑容消失,头也越来越低。
他看出来她的不安,努力想开口告诉她,他很喜欢这些装扮,她既然嫁过来了,那便是这里的主人,想怎么布置着手去做就行。
然而等他终于能说话,却是截然不同地冰冷语调。
“你不过是个妾室,谁给你的权力自作主张改建东院?”
她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岑浮舟看着她眸中的泪光,浑身如同寒冬腊月被人泼了盆冰水一般。
他下意识想要说,这并非他本意。
可那盘旋不去的迷雾让他慢慢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也没办法保持清醒,去说出那些话。
等再回过神来,岑浮舟只听到自己开口吩咐下人:“将这些东西都拆了,扔出去,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外人靠近居室。”
院落里的东西很快被拆得七零八落。
那些刚才还盛放的花儿耷拉在泥土里,鱼池连带着围栏一起拆了,锦鲤被随意捞起扔在地上,无力地挣扎跳跃,却救不了自己,最后失去生息。
不,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他试图制止那些下人,出口却是吩咐他们拆得快些。
而李青溪站在旁侧,一句话都未曾说。
她就那么看着他,泪水涟涟,眼底是浓重的悲哀。
岑浮舟指尖轻颤,想替她擦掉眼泪,可手却动弹不了,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有下人迟疑着问他,秋千拆不拆?
岑浮舟想说,当然不要。
青溪很喜欢这个秋千,留下来。
可又有另外一道声音在说,这有什么可问的,当然是拆掉,一个秋千而已。
岑浮舟被这声音吵得头疼。
她忽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世子,我知错了,我不该擅自做主改建东院,其余的东西拆了都无妨,秋千可不可以留下来?”
她声音弱到几乎听不见:“求你了。”
那是他们一起扎的秋千,她想留着。
然而这样柔弱的姿态,没有换来任何怜惜。
“不能,全拆了。”
岑浮舟眼睁睁看着自己用力推开她:“别碰我,你也搬走,不许再踏入东院一步。”
他的吩咐没人敢不听。
不过转瞬间,秋千拆成木条,随意扔在烧茶水的炉子里,被火舌吞噬。
岑浮舟的心里也如同火烧一般疼起来。
在试过无数次后,他的身体终于做出了反应,快步走了过去,伸手试图将七零八落的秋千从火堆里捡起来,根本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灼伤。
火光大起,浓烟遮盖了他的视线,使得他不自觉地闭眼。
等他终于能睁眼时,周遭的一切都改变了。
三月春光盛,山寺桃花开。
兴许是求姻缘的人太多,巍峨庄严的佛殿前今年移栽了两株桃树。
它们的枝条交相缠绕,看起来如同恋人一般。
有传言说,只要在寺中买一块桃木牌,亲自动手刻上心悦之人的名字,系上红线挂到树上,就能得偿所愿,与爱人长相厮守。
岑浮舟站在桃木牌摊位前,目光怔然。
周遭的女子时不时朝他投来目光,其中的爱慕与惊艳不加掩饰。
小和尚递给他木牌跟一把刻字的小刀,好奇问他:“世子是要刻何人的名字?”
岑浮舟迷茫地开口:“我的未婚妻……”
她是谁来着?
那个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让他心中郁气愈积愈深,捏着木牌的手也越发用力。
好半天后,他才想起来了未婚妻的名字。
青溪。
就刻这两个字吧。
岑浮舟用红线系住那木牌,在小和尚提供的矮凳上落座,拿起刀纂刻起来,一笔一划都极为认真。
终于刻成之后,他露出些许笑意,将那木牌往树上挂。
小和尚好奇凑近:“芷兰?好名字。”
岑浮舟手一顿。
芷兰是谁?
顺着小和尚的目光看去,他在自己刚刻的木牌上看到了那两个字。
红线忽地被他扯断,岑浮舟的神色变得沉郁。
他刚刻的分明不是这两个字。
他回身又买了一个木牌,却在落刀之际又陷入了方才同样的谜题,他要刻什么字来着?
好一会儿,他才恍然想起未婚妻似乎是叫青溪。
然而等他将这两个字刻上去,正欲挂在树上之际,那小和尚念的依然是芷兰二字。
岑浮舟的眸光阴沉不已,燥郁让他心中如同有一团火在烧。
他索性买下了所有的木牌,一开始刻的全是青溪,但随着记忆变得模糊,那种被白雾笼罩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错字也更多,从青溪到轻西……
但这些无一例外,都在挂上树的时候变成了芷兰。
在刻完最后一块木牌,眼睁睁看着它变成芷兰二字时,岑浮舟怒极反笑。
他毫不犹豫地将木牌捏碎,毁了桃树,在众人惊慌说他疯了的叫喊声中,一刀扎穿了自己如同美玉做的手。
这下总刻不出旁人的名字了吧!
痛感尖锐而又剧烈,血花四溅,钻心似的疼反而让他脑海里的那个名字越来越清晰,一直遮掩他视线与头脑的白雾骤然散去……
张府客房。
床上安睡的人猛地坐起,枕头被他拂落在地。
凌风听到动静,瞬间惊醒冲进来:“世子爷,您怎么了?”
岑浮舟额头上有细密的汗,那种被束住手脚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的窒息感却消失了。
刚才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似乎是在侯府,又似乎是在寺院,那些事现在回想也有些模糊了,但痛感绝对真实。
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冷然,近乎执拗地看着自己的手。
那上面还有一道疤,是之前被人用簪子刺的,眼下已经好全了。
岑浮舟陡然起身,衣衫都只是随意披上,在凌风不解的询问中出了门。
片刻后,张府西厢房。
院落之中站了个人,月光下树影斑驳遮盖了他的神色。
凌风从没见过自己主子这般。
他小心翼翼问道:“世子爷,要不,咱们把李姑娘叫起来吧?”
若是有事找她,光是在这像块石头般站着,也没什么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