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育有六子三女。
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个极为成功的父亲。
今日来请安的,是已逝皇后所生嫡长子萧承乾。
德妃所生的二皇子萧衡安。
德妃抚养的三皇子萧临渊。
一进门,大皇子萧承乾便看出明德帝心情不佳。
他当即问道:“父皇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让儿臣尽替您排忧解难。”
另外两个人则是一声不吭。
大哥是嫡长子,一向受父皇宠爱。
排忧解难这话他可以说,其他人却不行。
毕竟能帮皇帝分担国事的,只有储君。
明德帝扫了他们三个一眼:“胡御史接二连三参奏京中权贵逼杀百姓,刑部抓了许多人,你们有何看法?”
这事皇子们早就有所耳闻了。
“承乾,你先说。”
作为自己的长子,明德帝对大皇子寄予厚望。
萧承乾拱手道:“儿臣以为,这些人仗势欺民,理当重罚,伤抵伤,死抵死,方可体现我朝律法之正,法制之明。”
明德帝看着他,心下微叹,转头问道:“衡安呢?”
二皇子萧衡安心下绕了好几个弯,道:“大哥说的对,民为社稷之本,不重罚这些人,难平民愤。”
他顿了顿:“但这些子弟的祖上都曾为本朝立下汗马功劳,若是要他们以命抵命,会寒了老臣之心,朝纲不稳,社稷亦危。”
明德帝倒是有了些兴趣:“那你说,该如何办?”
“儿臣愚见,您可以责罚他们后,下旨让其赡养死者亲眷,如此能平民愤,他们也付出了代价。”
明德帝沉吟不语。
萧承乾却忍不住了:“二弟所言差矣,这代价于高门显贵来说不值一提,若真如此责办,将来他们不过付出几百两银子,便可买断人命,于社稷有害无益。”
萧衡安没吭声。
大哥还不是太子呢,就这么不给他面子,当场驳斥。
庶民死几个算什么,世族被逼急了,朝野必乱,届时才叫难办。
如今世家横联,他们能做的只有暂且安抚。
明德帝皱了皱眉,看向了安安静静站着的三皇子:“临渊。”
萧临渊当即道:“儿臣以为二哥言之有理。”
除此之外,他没什么想说的。
这也在明德帝意料之中。
他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等人走后,明德帝深深叹气:“曹喜,你说是不是朕太溺爱承乾,没让他经历多少风雨,乃至于他到如今年岁,还对朝堂看不分明。”
这些罪人都是直系子弟,若真杀了,他们各自家族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便是权力未曾彻底集聚到中央的坏处,皇帝做什么都要斟酌。
“老奴觉得大皇子一片赤诚之心,为民思虑,并非坏事。”
明德帝苦笑。
为民思虑的同时没有手段,那便是桌案上的肉,任人宰割。
皇后是他发妻,又去世得早,这个儿子几乎是他亲自带大的,自然更宠爱些。
他一直都想立大儿子当储君。
可承乾这般模样,要叫他如何放心把江山留给他呀。
老二衡安倒是谨慎许多。
至于老三临渊……
他生母不过是寻常宫婢而已。
其余皇子生母出身名门,除了有大儒指点之外,还有外祖一族扶持。
就算他被德妃养大,骨子里的性情也改变不了,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主意,只知道附议老二。
出了殿外,萧衡安阴沉脸色回去。
一进门,他便道:“这江山要是交给大哥,迟早要完。”
萧临渊蹙眉:“二哥,慎言。”
“这是在你府上,怕什么。”他十分不满:“父皇宠爱这么个庸人,却看不见咱们。”
明明他凡事做的最好,明德帝夸的还是萧承乾。
委实偏心。
萧临渊说道:“大哥他毕竟是嫡长子。”
说起这个,萧衡安就更气了。
皇后早逝,几年前就有人上奏说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请立德妃为后,明德帝都快松口了。
结果萧承乾跑到御书房哭了一遭,这事儿就没影了。
“若不是他,我亦是嫡子,储君之位谁坐还不一定呢。”
萧临渊没说话。
这种比拼母家的戏码,他没资格发言。
萧衡安问道:“对了,我听说你似乎看上一个女子?”
有关于他的事,二哥总是特别清楚。
萧临渊按下心中嘲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倒也不是看上,只不过见过两面。”
“是谁家女儿?”
他摇了摇头:“未曾问过,但看着装打扮,并非出身高门。”
听了这话,萧衡安皱眉。
“若实在喜欢,纳做妾室或者聘为侧室均可,但你的正妃最低也得是四品官员嫡女,才对咱们大业有利。”
“我知道。”
待萧衡安走后,萧临渊脸色冷了下来:“谁走漏的消息?”
贴身侍卫赵阳当即跪地:“殿下恕罪,是属下之前跟踪李姑娘时,不小心被二殿下府上人撞见了。”
“自己去领罚。”萧临渊蹙眉:“她若是回京了,第一时间来报。”
“是,属下遵命。”
他起身走进内室,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这画有些年头,纸张都泛黄了,但画中人灵动清丽,笑容依旧灿烂。
倘若李芷兰在这,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画上之人,与她生的极像。
不久后,明德帝总算下了处置狱中那些人的旨意。
除了不许他们再考功名,还责令各自家族赡养死者亲属,惩训他们父母,并言明此后谁敢迫害百姓,族亲同罪。
旨意刚下之际,也有人大喊于民不公,但很快便没了声音。
民愤就此平息,那些人虽还未出狱,但朝臣们也没有异议。
大抵是见识到明德帝软硬兼施的手段,再加上大家都在忙着给镇北侯举办庆功宴,朝堂上安稳不少。
这一日各家各户都来拜访镇北侯,导致岑浮舟也格外忙碌。
夜间,他好不容易得了闲,便问凌风:“李大人那边情况如何?”
宫宴在即,侯府身处风口浪尖,李家多少也会受点影响。
怕李致远被卷入什么危险,这几日岑浮舟派了侯府的人暗中护送他上下朝。
凌风:“李大人还好,没有什么危险,就是上门结交的官员比寻常多了几个。”
“她呢?”
“李姑娘一日未曾出门,都在家中。”
他放心些许,没去找那条鱼就好。
然而下一秒,凌风便道:“但是晌午后,赵瑾瑜公子去拜访了李大人。”
说到这,他小心翼翼:“看情况,他应该是见过李姑娘了。”
岑浮舟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连他都快两天未曾见过自己未婚妻了,这条鱼怎么这么烦,还敢登门去见她。
他迅速起身往外走:“更衣。”
夜色浓重。
李府,厢房之中。
李青溪解衣欲睡,却突然听到窗檐上传来些许动静。
她原以为是猫儿,可听起来更像是有人扔了石子砸窗。
重活过一世,又是在自家府上,李青溪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当即叫了冬云,一道起身想看看情况。
待窗户打开,她一眼便看见不远处树下的人影。
冬云差点惊声尖叫,却被李青溪眼疾手快拦住:“小点声,别吵醒我爹娘。”
见她点头,李青溪这才放下手。
冬云小声道:“小姐,是岑世子。”
“我知道。”
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近,李青溪没好气道:“你来我家砸我窗户干什么,又喝多了是吧?”
除了醉酒,她根本想不到其他岑浮舟会这么做的理由。
然而眼前人抬眸看着她,一片清明,摇了摇头:“我未曾饮酒。”
李青溪还没从他这回没醉居然也爬墙这件事里回过神来,便见他凑近些许,低声问道:“今日那条鱼来找过你了?”
她刚想说关你什么事,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语气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岑浮舟一时无言。
李青溪脸色越来越难看,语气里是难以抑制的怒意:“你派人窥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