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日子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的。
按理说齐鉄嘴马上要出国,应该有不少东西需要整理。
但他硬是每天都能挤出时间在城南逛上两圈。
不是去买桂花糕就是喊着狗五一起,说是要最后记住长沙城的风景。
狗五笑着打趣:“你这看景怎么只看城南的呢?”
齐鉄嘴推着他,笑着打个哈哈搪塞过去。
他这哪是为了看景啊,他是想再见佳人一面。
可惜,他引以为豪的一手卦象,在汪小姐身上竟是半点也施展不出来。
这让齐鉄嘴颇为苦闷。
只能日日都来上城南一趟,碰碰运气。
结果就是——一次也没见到。
他会算卦,平日里若是遇到这种几次求索都没结果的事早就放弃了。
可偏偏,这次他不想就这么无疾而终。
吴老狗知道他的心思。
说到底,他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
奈何那汪小姐一看就是显贵人家里出来的,和他们这些土夫子半点搭不着边,平日里两人更是没有一点交集。
说来好笑,这几年他除了偶尔能在二爷的梨园里面遇上一面,其余时候是再没机会见过。
狗五心中感叹,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任凭他们九门里的人再是豪横,真是遇上这种人家出来的闺秀,也是半点没有办法。
一大早上,两个逛街搭子就这样在寒风里逛着。
因为日子人快要来的原因,城里的铺子都搬得差不多了,因此街道上很是萧条。
今天也是二月红的梨园最后一次开门,票一开卖就被抢光了。
齐鉄嘴和狗五都收到了红府送来的请柬。
齐鉄嘴脚在雪里趟的冰凉。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制怀表,打开看了看时间,冲着狗五说道:“走吧五爷,咱们也去梨园捧捧场。”
吴老狗点点头,揣着袖子和齐鉄嘴一起往梨园的方向走。
突然,一辆黄包车从他们身旁经过。
“这……”
狗五爷不经意抬眼看过去,就见到陈皮穿着一身厚实的棉衣,正拉着一辆挡的严严实实的黄包车跑到了他们前面。
他惊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连忙怼了怼身边的齐鉄嘴。
什么人,竟能让陈皮这个煞星亲自当车夫!
齐鉄嘴正失落着呢,冷不丁被狗五一怼,差点没栽进路边的雪堆里。
他扶正鼻梁上的小圆眼镜,正要埋怨两句呢,就被狗五拉着朝前方看去。
只见陈皮拉着辆黄包车,一路小跑着跑在他们前面。
齐鉄嘴同样被惊掉了下巴。
“他他他他他……”
齐鉄嘴伸着手指头,震惊的指着陈皮。
吴老狗对上他的视线,同样不解的耸了耸肩。
车尾很快就转过街角,两人彻底看不见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现在全长沙城最热闹的地方,除了军营,就是今日的梨园了。
梨园的管事亲自站到了门口,迎接着每一位来宾。
这是他们当家的闭园场子,来的几乎都是二月红的挚友以及老戏迷,他们可一定要把这最后一场戏办的漂漂亮亮的。
咯吱——
黄包车停到了梨园的大门口。
管事的红叔见到陈皮,脸上的笑意蓦地一僵。
他皱了皱眉。
这陈皮应该不会是来找二爷的麻烦的吧。
自从陈皮当上四爷,二月红就将他逐出了门。
自此,陈皮就自觉的再也没和红府打过交道,只是每逢年节,都会差人送来节礼。
红叔觉得,陈皮这孩子还是不错的,最起码对二月红这个师傅还算有孝心,就是心狠了些。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缺点,毕竟这行当,心不狠就没办法立足。
梨园门口的宾客也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视线有打量有揣测有担忧,甚至有的就是单纯想看一场好戏。
红叔脚步快速往这边挪动。
不管怎样,今天是梨园的大日子,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陈皮松开车架,将后面挡的严严实实的围帐掀开,小心的扶着汪月下车。
红叔本来看到陈皮这副形象心中还有些惊讶。
陈皮向来桀骜不驯,谁都不服,他想不出来有谁能让他乖乖拉车来讨好。
看到下车的是汪小姐,他心中瞬间了然。
当时陈皮还在梨园里跑腿时,就对汪小姐分外殷勤,这下也不算奇怪了。
红叔脸上重新带上笑,快步走了过来。
“汪小姐,您来了。”
汪月把手里的暖手袋塞进陈皮怀里,冲着红叔笑了一下。
“对呀,这不是二爷最后一次开梨园吗,我也来捧捧场。”
她从手包里掏出请柬,递给了红叔。
红叔拿到请柬,视线落在陈皮的身上,有些为难。
陈皮一只手揣着暖手袋,另一只手已经拉着黄包车往后退了。
“你进去吧,我去旁边的店里等戏散场来接你。”
“好。”
红叔松了口气,连忙将汪月往里面迎。
“汪小姐,您还是老位置?”
在门口耽误了这一时二刻,狗五和齐鉄嘴也赶了上来。
“啧,老八,我这可是为了你才大冬天的在雪里滚的,你可要补偿我。”
“五爷,这你就不厚道了吧,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还能怪我?”
两人说说笑笑,就到了梨园门口。
刚好看见了陈皮和汪月分别的一幕。
齐鉄嘴一下子就住了嘴。
他心里有些酸涩,和吴老狗一步一步的朝着前面走去。
吴老狗唇角微勾,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昔日在梨园里的一幕幕都在眼中闪现。
是了,除了汪小姐,谁还能让陈皮心甘情愿去拉车呢。
两人还没走到就被红叔给发现了。
“五爷,八爷,您二位来了,快请进!”
红叔热情的上前,将二月红的两位友人请了进去。
齐鉄嘴压下心中的一丝黯然,若无其事的笑道:“九爷他们到了吗?我不是最晚到的吧?”
红叔将人往位置上领,回答道:“九爷晚些时候会和佛爷一起来。”
齐鉄嘴诧异:“佛爷?佛爷今个也来听戏?”
红叔点头,“是啊,佛爷一早就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这收场的戏一定会来捧场。”
将人带到位置上,腿脚利落的小厮立马端来了茶水点心。
红叔交代一声,继续去门口迎客去了。
因着是二月红离开长沙前的最后一场戏,今日梨园里甚至比以往长沙百姓都在时,还要热闹上几分。
齐鉄嘴坐在位置上,眼睛立马就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他一杯茶水握在手里,看着汪月的背影盯了半天。
她就是这样,永远都坐在最靠前,最中间的位置。
他们两桌的位置离得极近。
只要齐鉄嘴侧着身体,再伸伸胳膊,保管就能碰到。
吴老狗将袖子里的三寸钉抱出来,手掌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