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是在问奴婢吗？女将军？这怎么可能呢？”
顾自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将军，那在本朝可是从未有过的。
本朝没有过女官，更没有过女医，女将军。
女子生来就被规训将来要如何伺候男人，如何为男人绵延子嗣，如何相夫教子，与妻妾和睦共处，为男人后宅安宁。
有些家底的家里头养女儿是想通过女儿的婚事，为娘家换取更多的利益，而女子嫁人后，则要为婆家照顾老人和孩子，还要为男人纳妾，以及家中一切琐事的打理。
穷人家的女子，则大多都养不到成年就被卖去富人家当丫鬟，要么就进了楼子。
像顾自光这样的，没饿死街头，而被公主殿下领回公主府，还能得殿下这般厚待，让她改了个这么好的名字，让她能学武功，这都是顾自光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
她的出身实在比起大多数贵女来说差了不知道多少。
那些贵女都要顺从身为女子应该的本分，就连公主殿下，连想和驸马和离都那般不易，她一个做奴婢的，怎么敢异想天开呢？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忘了吗？本朝没有过医女的先例，但惊鹊她们已经在学医的路上了，将来她们出师，还会带出更多的女医出来。女将军，又未尝不可呢？”
王瑶的眼神是那么的具有安抚的作用，原本还因出身而自卑的顾自光，眼神里又恢复了明亮。
“殿下，您也会像为惊鹊她谋取出路那样，去为了奴婢，费那么大的心思吗？”顾自光不知道，若是那样的话，殿下她要付出多少才能做得到。
那定是比让惊鹊成为医女更难更难的事。
顾自光觉得自己已经够给殿下添麻烦的了，怎能让殿下为了她的事，怀着身孕，还要如此操持呢？
“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你，也想为这个世道的女子，多谋取一份可能。方才我看你在学武的时候，那么自信又英姿飒爽，就想着，你若是想当女将军，想要有更远大的追求，我未尝不能为你试一试呢！这个世道，女子艰难，女将军更是闻所未闻，但，若是你想要成为女将军的话，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为你的出身而感到自卑，但若是这军功是你自己挣的，你就是你自己的底气，你就是你自己的光！小顾，女将军之路并不容易，学武要投入更多的体力和精力，要能吃苦，还要学排兵布阵，学兵法，学如何团队作战，学很多很多。”
王瑶最初让顾自光跟着暗卫学武功，确实是为了她自己想得更多一些。
她不想让郑青云再强吻一次。
就只能想办法给自己身边的人培养成武艺高强的，但，在方才，王瑶看着顾自光挥汗如雨却飒爽的英姿，忽然意识到，自己该问问顾自光自己的意愿。
“殿下，殿下，这是真的吗？若是我将您方才说的那些，全都能学会的话，我真的有机会，能成为一个女将军吗？”顾自光的血液仿佛燃烧了起来，方才的怯懦与自卑褪去，她眼睛亮地让王瑶的灵魂都跟着震颤。
“能！只要你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只要你将你所不擅长的，变成你的习惯。就像习惯你是一个生来就卑微的女子那般去习惯你终有一日能当上女将军，靠军功让自己站到高处，成为自己的靠山，不必羡慕旁人，你也可以抬起胸脯做人！只要你愿意拿出你全部的专注和精力去拼搏，我相信你，定能成功！”
王瑶这番话，倒不是给顾自光画大饼，而是在帮顾自光重塑她的习惯。
少小若无性，习惯成自然。
虽说很多人的习性是小时候养成的，后天想要改正并不是容易的事。
但也并不是绝对不能改变。
就比如，这书中古代女子们被从小教导要将家里的资源全都留给家中继承香火的哥哥弟弟，而她们的命运则是要在出嫁后以夫为天。
因为其他的女性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们从小生活的环境也是如此影响着她们。
就好像王瑶以前同龄的女同学婚后和她哭诉过她结婚后面临被催生，因为她本身就痛经，对疼痛特别敏感，当时她因为害怕生孩子会疼，则会被婆家质问：别人都能生，别人都不怕疼，就你矫情？
最后那个女同学只能硬着头皮生，她顺产到一半的时候生不下来，疼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剖腹产把孩子生了下来。
王瑶记得她当时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的那位女同学痛哭流涕，整个人都抑郁了，与她婚前明媚阳光的性格判若两人。
剖腹本身单单听着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若是加一个产字，变成剖腹产，那么这件事就好像没那么恐惧了，即使明知生孩子其实有10％的死亡率，但不论是亲生父母还是婆家的人，都会劝说你，生了孩子你的人生才完整，生了孩子，你老了才能老有所依。
有多少人，是被这样的习惯，被这样的环境，推着不得不往前走，而忽略了自己心里头真正的感受呢？
王瑶结婚的时候，她的那个女同学又被家里头催生二胎，好几年前就已经抑郁的那位女同学还是向家里头妥协了。
三十三岁的年纪，家里头觉得年纪虽然比几年前生孩子大了几岁，但生过一个孩子了，第二胎应该不会费多少力气就能生下来。
因此孕期那位女同学没少进补，导致最后孩子过大，而且还孕期极其不好地碰到了羊水栓塞这种产科急症，当事人和孩子全都没了。
王瑶后来听说，她去世后，她的丈夫和父母与医院打官司，最后医院赔了几十万，没多久，她的丈夫就娶了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女孩，彩礼的二十万，就是从她那位已经过世的女同学赔偿费里拿的。
王瑶无法改变的事情有很多，她现在也搞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在做一场梦，这场梦又会在何时结束。
她看着顾自光，就好像看到了一种女子身上可以实现的另一种生机与更强大的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力量。
勇敢，其实是很多女孩子，都缺失的东西，顾自光不缺勇敢，她只是缺一个能给她指路的人，能让她找到明确目标，让她将身上那勇敢又坚韧的冲劲，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地方去挥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