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羡回来的时候,黑虎寨做了一桌子看起来尚算丰盛的晚膳。
他不喜热闹,席间只有李庆、陈广和温念之作陪。
其中两人摸不清萧锦羡的脾性,只知他不好接触,便觉十分拘束。
温念之倒是不客气,菜一上来,就夹了几筷子。眼见萧锦羡还没动,李庆二人规规矩矩地坐着,想着日后就是这冰块儿手底下的兵,更是望着一桌子的菜不敢轻举妄动。
“吃啊,都愣着做什么?”她见众人都没动筷,委实不解。
萧锦羡没动的原因是,距离上回与她同桌而食已是在府里的事了。
这么久不见,还长高些许,想来黑虎寨也没亏着她。
回过神来,他才道,“不必拘束,吃吧。”
陈广起身给三人斟酒,李庆说:“大当家的说了,寨子里虽讨了欠银回来,但还是得省着用。是以,咱们寨中粗茶淡饭惯了,将军也莫嫌弃。”
萧锦羡夹了一筷子素菜放在碗里,瞥了温念之一眼,颇有些戏谑,“这丫头来了趟黑虎寨,似是长大了不少?忆苦思甜的道理,竟也能讲给你们听了。我常年待在军中,不喜那些排面,这些于我而言已是足够。”
李庆脑子转得快,知道这是在敲打二人呢。
忙用手肘戳了戳陈广,举杯道,“承将军教诲,敬您一杯。”
温念之瞟了他一眼,鼓起的腮帮子还藏了一团米饭,含含糊糊想开口。
却被萧锦羡夹了一片瘦肉塞进她嘴里,“好好吃饭,还长个儿呢。”
……
一顿饭下来,三人都喝了不少。
陈广本就不胜酒力,这会儿被李庆架走了。
萧锦羡还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只是那双好看的眼睛涣散迷离,朦朦胧胧的映着烛火盈盈,一看便知有些醉了。
“我回去睡了,你在黑虎寨这几天我叫人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说罢,温念之想走。
可转身时,却被人握着手腕。
萧锦羡醉意朦胧,“从前在府里,你都是与我同榻而眠?怎的来了寨子里,还要与我生分了?”
“……那不是做戏吗?”
今日晌午过后就莫名借了床榻给他,寨子里的人还不知都说成什么样了。这会儿入了夜,他怎么还赖着她……
“我不管。”话音落下,他毫不讲理般将修长的手指塞进她的指缝中,“给我烧水,我要沐浴。”
……
谁人晓得,喝了酒的萧大将军,这会儿跟个孩子似的,还要与她撒娇耍浑。
小手被他紧紧扣着,掌心是他灼热的温度,温念之一点儿也没办法抽出手。
只好沉着脸,迈着沉重的步伐,被人拖着就回了房。
温念之住的屋子在寨子里算大的,寨中男丁偏多,是以平时沐浴的时候都是叫人抬了水在屋里洗。
这会儿,几个人抬了水进屋。
春寒料峭,又入了夜,一阵风透进来还是令人打了个寒颤。
浴桶里的热水冒着氤氲水汽,浮漫在两人之间,竟觉脸上都染了热意。
温念之:“你洗吧,我出去了。”
“站住,你又跑什么?”萧锦羡叫住她,“伺候我沐浴,多加些凉水,温度不要太高。”
他缓缓抬手,等着温念之为他宽衣。
“……这是黑虎寨,又不是将军府。哪有让我伺候你的道理?”她愤愤地咬了咬唇,丝丝水雾攀爬至脖颈,又升腾至眼底。
只听那人幽幽道,“不伺候也可以,左右你又开口借了我一批粮食,如此债台高筑,打算怎么还?”
“你……”
还是惯会威胁人!
温念之咬咬牙,踌躇半晌,只好行至他身前替他宽衣。
那人身量高,饶是这两个月她长高了一些,也堪堪矮他一个头。
她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脑袋近乎贴在他的胸膛上,还能听见勃发的心跳声。
手伸至腰后,解了好一会儿才将玉带解开。
萧锦羡垂头看着她,眸子里氤氲着醉意,好似十分享受。
温念之一层一层剥掉他的上衣,直叫他露出那宽肩窄腰与紧实的胸膛。
她默默红了脸。
只有第一回,她被他抓回府里做戏,但也只是宽衣上药。
还从未……伺候过他沐浴。
方才送水进来那些人,嘴角都抿着复杂的笑容,明日……她还有脸见人嘛?
这会儿,温念之的手放在他的裤带上,迟迟没有动。
哪有这样的人?!怎么变着法儿的要占她便宜!
那人好似清醒了两分,“转过去。”
她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子,甚至多走了两步。
只听人入了浴桶,她才转过来。
萧锦羡两手搭在桶沿上,脑袋靠在后面,微眯了眼。
温念之从未伺候过人,不晓得当下该做什么。
呆呆地站在他身后不知所措。
良久的静默,久到她以为萧锦羡睡着了。
忽而一声温情的“念念”从那人口里滑出。
温念之回过神,那两个字不似娘亲宠溺地唤她,也不似萧锦羡之前与她做戏,更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头。
这会儿,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含糊答了一声。
“黑虎寨和山那边的难民,我会替你安顿好。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故意气你,让你出府。”
萧锦羡今天喝了些酒,突然觉得自己长了块贱骨头出来,出征前就想逼她走。可人当真走了,有时又想得很。
他觉得自己跟有病似的。
此番重逢,他再不想放人走了。
哪怕是软肋,他也打算将她贴身穿着,外头裹着厚厚的盔甲,足够保护她。
“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温念之只觉莫名,“我又没怪过你。”
她的确没有怪过他,她以什么身份去怪他呢?就算是通房,也不过是低到土里的一粒尘埃。
如何企及天上的星辰?
连南山月那样的家世、才情也只配做他的妾。温念之很有自知之明,她不会妄想什么。
“果真不怪吗?我倒望着你怪我几分,这样……”萧锦羡滚了滚喉结,将后话咽了下去。
他将话锋一转,“帕子递给我,转过去。”
“噢……”
温念之乖乖听话,不多会儿,那人出了浴桶已经披上了寝衣。
“我困了,要睡了。”说罢,也不打算继续方才的话题,他不管温念之,兀自往榻上去。
温念之十分无奈,她把外间收拾完,自己也洗漱毕,才灭了烛火。
像在府里一样,萧锦羡给她留了里侧的位置。
这会儿,榻上的人呼吸平缓,好似已经睡着了。
她熟门熟路地摸着黑往榻上爬,一只小手不知摸到了哪里,软塌塌的一团。
反应过来,才立即收回手,整个人在慌乱之下,又跌在那人身子上。
黑夜中,谁都没有说话。
滚烫的胸膛下,埋着两个人强劲的心跳声在打架,哪方都不肯低头。
默了半晌,温念之才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太黑了,看、看不见。”
“你先、先起来。”萧锦羡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慌张。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温念之面上,耳根顺着脖颈都酥酥痒痒的。
闻言,她一骨碌翻进了里侧。
萧锦羡还替她掖好了被子,他却顶着一双黑瞳,失眠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