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在掌心烫得惊人。林开元贴着墙根挪动,每走三步就要回头确认自己的影子。那道横在脖颈处的血线正在变粗,像是有人用朱砂笔沿着他咽喉缓缓划线。
文渊阁的飞檐在雨幕中时隐时现。沿途廊下的灯笼全都蒙着层血膜,灯光透过猩红纱罩在地上照出蛛网状的影子。林开元数到第七根廊柱时,突然发现柱身上的蟠龙浮雕全成了无头龙,断裂的脖颈处还插着竹篾。
\"簌簌——\"
左侧竹林传来异响。林开元将玉佩按在灯笼骨架上,绿光扫过竹丛的刹那,二十三个无头衙役正跪在泥水里。他们齐刷刷举起右手,每只手掌都托着盏颅骨灯笼,天灵盖上插着燃烧的灯芯。
最前排的衙役突然抽搐起来。林开元眼看着那具无头尸体从腰间解下佩刀,刀刃反手切入自己胸腔。肋骨被撬开的脆响中,尸体从心窝里掏出团跳动的血肉,稳稳放进颅骨灯笼。火光\"轰\"地暴涨,映出满地蜿蜒的血溪。
林开元倒退着挪过月洞门,后颈突然撞上冰凉的东西。他僵着脖子转头,看见梁上悬着串风铃——不,是七颗用竹篾串起的人头!最末那颗正是半刻钟前救他的黑影,破碎的面皮下露出森白牙床。
文渊阁的门楣上钉着盏青铜灯。林开元伸手推门的瞬间,灯座里积存的雨水突然沸腾,咕嘟冒出的血泡中浮着半片指甲盖。他这才看清,所谓青铜灯实则是倒扣的颅骨,两个眼窝里塞着浸油的棉芯。
阁内书架全被推倒,典籍散落如残肢。林开元踩到某本《永乐大典》散页时,纸张突然缠住脚踝,墨字\"刑\"像活过来般顺着裤管往上爬。他挥刀割断袍角,那些墨字竟发出细碎的惨叫,在灯笼光里化作青烟消散。
东北角的铁皮书柜正在渗血。林开元对照玉佩上的纹路转动柜门机关,铜锁弹开的瞬间,三具干尸从柜中扑出。这些尸体脖颈都缠着竹篾,断裂的颅腔里塞满灯笼碎片。他挥动玉佩逼退干尸,从柜底暗格抽出本铁册。
《洪武灯录》的封皮竟是人皮制成,翻开时还能摸到毛孔的凹凸。林开元就着灯笼光读到:\"徐氏女擅扎骨灯,取斩首者喉间三寸竹刺为骨,可拘亡魂百日...\"书页间的批注潦草如血书:\"顺天府地砖下埋二百三十根血竹,亥时三刻遇活气则苏...\"
阁外突然传来瓦片爆裂声。林开元将书册塞进怀中,转身时正对上门缝里挤进来的半张脸——是马夫老陈的头颅!那头颅被竹篾从正中劈开,左半张脸保持死前的惊恐,右半张却露出诡异的笑。
\"找到...你了...\"头颅的喉骨上下滑动,竹篾从断颈处钻出,如蜈蚣般爬向林开元脚背。他挥刀斩断竹篾,腥臭的脓血溅在玉佩上,竟发出烙铁淬火般的声响。
雨势陡然转急。林开元冲回游廊时,发现所有血灯笼都转向文渊阁方向。最恐怖的是灯笼投射的阴影——那些头颅状的影子正缓缓长出四肢,像一群佝偻的侏儒在地上爬行。
玉佩突然开始震动。林开元低头看见玉面上的\"徐\"字正在渗血,血液顺着纹路汇聚成箭头,直指仪门外的马厩。他刚抬脚,脖颈处的血线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根铁丝正在慢慢勒进皮肉。
马厩草料堆下埋着口朽棺。林开元用佩刀撬开棺盖时,十三盏骨灯腾空而起,每盏都用婴儿颅骨做灯罩。棺内女尸穿着洪武年间的嫁衣,七根铜钉贯穿天灵盖,双手交叠处放着盏残缺的灯笼——正是地窖里徐娘子手中那盏。
\"咔嚓——\"
女尸的眼球突然转动。林开元眼看着铜钉从她颅骨里慢慢退出,带出黑红的脑浆。当最后一根铜钉坠地时,嫁衣袖口突然窜出丝线,闪电般缠住他脖颈处的血线。
剧痛让林开元几乎昏厥。丝线另一端连着那盏残灯,灯笼骨架正贪婪地吸食血线里的精气。他发狠将玉佩拍在灯笼上,徐娘子的嫁衣瞬间燃起青焰,丝线在火中扭曲成\"亥时三刻\"四个古篆。
马厩外传来梆子声。打更人的破锣嗓子带着哭腔:\"亥时三刻——\"尾音突然变成惨叫。林开元冲出马厩时,正看见打更人的头颅被竹篾挑上半空,无头躯体还保持着敲梆的姿势。
整个顺天府衙的地面开始蠕动。青砖缝里钻出无数血竹,竹节裂开处伸出人类的手指。林开元怀中的《洪武灯录》突然变得滚烫,书页自动翻到末章,浮现出血绘的顺天府舆图——所有建筑构成个巨大的灯笼图案,而他现在正站在灯芯位置。
玉佩\"咔\"地裂开。林开元低头看见自己影子脖颈处的血线已经变成麻绳粗细,二十三个无头衙役不知何时围成圆圈,手中的颅骨灯笼映得他影子扭曲如恶鬼。徐娘子的残灯突然从他怀中飞出,灯罩上的破洞正对血月。
\"时辰到了。\"
女尸的叹息声响彻庭院。所有血竹同时爆开,竹篾如箭雨般射向林开元。他绝望地举起残灯格挡,却发现竹篾在触到灯罩的瞬间全部静止——灯罩缺口处赫然映出他自己的倒影,只是那倒影的脖颈以上空空如也。
子时的第一声更鼓在此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