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奶奶!五奶奶!”夜还很深,漻园的门被拍得啪啪作响。
“这是怎么了?”看门的李妈妈探身向院门外张望。
“妈妈快开门!乔儿少爷出事了!求五奶奶救命!”一个高亢的女声带着哭音。
“快开门!”周妈妈披着袄子,已经站在了门口。
门开的瞬间,一个身影冲了进来,“奶奶,五奶奶救命!”是荀乔身边的红扇。
“快说,怎么了?”周妈妈扶住几乎和她撞个满怀的红扇。
“周妈妈,出——出大事了!”红扇语不成调。
“说!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周妈妈皱眉。二奶奶院子下人的规矩得好好学学。
“乔儿——乔儿少爷出事了。”红扇哭着说。
“怎么了?”赵荑出现在周妈妈身后,清浅还在往她的薄袄上披外衫。“乔儿出了什么事儿?”
“乔儿少爷从假山上跌下去,摔破头,血,都是血。”红扇满脸惊恐,语无伦次。
“哪里假山?”赵荑一把抓住红扇的手。
“那边,那边的假山。”红扇朝二奶奶院子的方向指,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
“跟我来!”赵荑抬步朝院门急奔,又呼地停住。“殷师父呢?请殷师父和荟春一起来!去叫府医!”语毕,不等身后人反应,已经提起裙摆疾行而去。周妈妈示意清浅快跟上,又急急唤人去招府医。
夜色浓重,赵荑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路朝二奶奶的院子狂奔。离那院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气死风灯昏黄的光亮映着影影绰绰的人。假山石前,一片哭天抢地里,二奶奶尖利的声音清晰无比。那儿呀儿呀的嚎啕,撕心裂肺,让人不忍聆听,不忍靠近。
赵荑拨开人群,看见荀乔小小的身子被二奶奶死死地搂在怀里,随着二奶奶的哭嚎动作上下甩动,头一颠一颠的。
赵荑冲过去,一把从二奶奶怀里抢过孩子,轻轻放到地上,头用手稳稳垫住。
“啊!”侯氏全无防备,被赵荑的力道甩开,跌坐在一旁。“你做什么!”她反应过来的一瞬,如疯子般冲向赵荑。
赵荑的姿势没法再推开对方,索性一把抓起地上的泥土,朝着侯氏举手扬了出去。
“啊!”侯氏全无防备,一把泥土直接扑了满眼、满嘴。
“按住她!”赵荑一声冷喝。周围的婆子、婢女几乎是本能地照做。待二奶奶院子的下人意识到自己按下了主子时,后悔已然不及。
赵荑将手搭在荀乔的脉搏上,感觉不到跳动,又把手指摸向脖颈,似乎有微微的起伏。
“五奶奶!”荟春奔了过来,手里提着药箱。
“快来看看!”赵荑腾出位置,让荟春检查。
她回头,正与殷凌的目光对上。她转头看向假山,复又看向殷凌。殷凌会意,飞身朝假山而去。
赵荑收回目光,看着小小的荀乔。那双胆怯而小心地拉住她衣袖的小手此刻垂在身侧,如细细随时可以断掉的苇杆。赵荑死死咬着嘴唇,忍住即将汹涌而出的泪。
荟春已经取出银针,在荀乔的头上、身上毫不犹豫地一一插下。“奶奶,乔儿少爷失血过多,头部重创,需要先找个清净地方,再请医术高超的大夫来看。”荟春并不托大,这么小的孩子她不敢随意处置。
“去摘了门板,把乔儿抬到漻园,一定不能有颠簸,小心些!”赵荑毫不犹豫地吩咐。
“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侯氏疯子一般拼命想要挣脱。“赵氏,你想干什么!那是我的孩子!”
“去请侯爷来!”赵荑吩咐,又看向侯氏,冷意十足。“乔儿伤了头,你作为母亲,居然拼命摇晃孩子,你想杀了他么!”
“你胡说!我没有!”昏黄的光里,侯氏满眼血红。
“没有?你问问这满院子的人哪个没看见?”赵荑对蠢不可及的人从无耐心。“今儿个乔儿无事便罢,如果乔儿没救过来,我且看你如何!”
“你胡说!乔儿,乔儿救过来?”侯氏似乎忽然明白过来。“你说,你说乔儿没死?”
“看住她!”赵荑实在不能和这样的人说话,因为下一件她会做的事儿就是抬手打人。
她可以把荀乔送回二奶奶院子,但她没有。她狠不下心任那个小小的孩子自生自灭。有这样不知所谓的母亲,他哪里有活命的机会?
暗夜里的声音会传得很远,老侯爷很快赶了过来。府医进了漻园,和荟春一道给荀乔做处置,又开了药,只待天明再请太医来看。
老侯爷望着荀乔小小的身子,瘦削脸上的道道皱纹都溢着苦痛。
赵荑让清浅、荟春和府医一起照看荀乔,自己请老侯爷进了正厅坐下,殷凌已经等在那里。
荀放也从外边进来,走到老侯爷身边俯身低低说了几句,老侯爷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赵荑端坐在下首的位置,低头等着老侯爷开口。
“翊哥儿媳妇,辛苦你了!”老侯爷缓缓开口,声音中有浓重的疲惫。
“是孙媳该做的。”赵荑起身福了一礼。
老侯爷摆手示意她坐,接着说:“乔儿还得辛苦你照顾!你那二嫂是个不晓事的,我会罚她,你不必理会!”
“是!”赵荑端坐躬身应下。
“乔儿这事儿,你怎么看?”老侯爷目光停在赵荑身上。
“殷师父可查到什么?”赵荑没有答话,转头示意殷凌。
殷凌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躬身一揖,行的是江湖礼。老侯爷微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在下细细查看了假山,假山上有乔儿少爷的一个荷包,似乎是乔儿少爷爬上去不小心遗失的。从假山最高点向下对应处有一滩血迹,看着很像乔儿少爷跌下来磕伤的位置。”殷凌说。
似乎、很像——老侯爷看着殷凌:“接着说。”
“血的痕迹和乔儿少爷的伤对不上。”殷凌并不遮掩:“血迹不是喷溅状,不符合高处坠落的样子。而且,看乔儿少爷头上的伤,血迹应该没有那么多。”
有句话她不好直白说,如果有那么多的出血,再躺个把时辰,神仙都救不回来了吧。
老侯爷抬头看了一眼荀放,荀放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去查,看乔儿怎么在夜里出了院子,身边为什么没人,都有谁之前没在该在的地方。”老侯爷眯了眯眼睛。“这府里愈发没了规矩!”
“是!”荀放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