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荑带几个孩子去玩雪的时候,因怕受凉,给孩子都带了帽子,还特别嘱咐不要把头发打湿,但孩子玩起来哪里有顾忌,即便身旁有婢女护着,小些的荀婉、荀瑞也还是弄湿了发尾。
老太太待大房的孩子从不亲近,几个孩子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被她声色俱厉地一喝,吓得脸色发白,荀婉更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祖母这是怎么了?”赵荑急忙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一边挨个儿拍着背,一边说。“瑞儿朝食时候把汤打翻了,婉儿坐在他旁边,两个孩子就都弄脏了。我让婢女给重新洗了头发,这还没全干。祖母是担心孩子受凉么?孙媳谢过祖母关心。”她的声音清冷,怎么听着都没有感谢的意味。
“胡说!”老太太没抓住把柄,唯一看到的异常就是两个孩子湿了的头发,哪里肯放过。“明明是你们在院里玩雪,才弄成这个样子!赵氏,守孝期间,你敢玩闹,你可还知道什么叫孝道?”老太太满脸怒容,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这是谁在祖母跟前嚼舌根了?”赵荑眼神一厉,朝向尚妈妈直接发问。尚妈妈被她的眼神惊到,下意识地躲闪。
“尚妈妈怎么不说话?”赵荑怎会给她躲闪的机会,径直诘问。
“老奴,老奴不知道……”尚妈妈支支吾吾,一只手又偷偷扯老太太的袖子。
“怕她作甚!”老太太没好气地拍开尚妈妈的手,接着厉声说:“赵氏,我在问你话,你怎么守的孝?你这个不孝不悌的……”
“老太太慎言!”赵荑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若您一定说孙媳带着孩子玩乐了,只管找了证人出来!若是没有,孙媳把这侯府翻个个儿,也要看看谁敢污蔑几个小主子!”她声音狠厉,眼带杀气,惊得尚妈妈不敢抬头。
“你——你——”老太太没见过这样的赵荑,抬手指着她,一时不知道下句该怎么接。
“孙媳一个内宅妇人,名声于我没那么重要。但瑞儿将来要参加科试,入朝为官;珍儿几个女娃更要寻了好人家嫁人。老太太不问青红皂白,就让几个孩子背了不孝不悌的名声,可曾替他们将来想过?可曾为侯府名声想过?可曾为侯府所有子嗣想过?可曾为祖父、二叔父、三叔父名声想过?我这就去寻了祖父问问,这样平白污了主子名声的奴才,是不是该就地打死,全家发卖?”赵荑说着,作势拉着几个孩子就往外走。
“你,你,你给我站住!”老太太慌忙站起身,颤着语声阻拦。“我就问问,你找侯爷做什么!”
“祖母素来慈爱,如今说出这番重话,一定是被人挑唆。您就说是哪个奴才想陷您于不慈?孙媳一定把她抓来打杀,给您解气!”赵荑收住脚,回身和老太太说话,可眼睛却死死盯着尚妈妈。
此刻,尚妈妈如鹌鹑一样,缩在老太太身后一动不敢动,好像动弹一下,赵荑的眼刀就会凌迟了她。
“没人挑唆,没人!”老太太慌乱地摆手,一把抓住身后尚妈妈的手。“我头晕,不行了。头晕!快,快回松福堂,我得吃药。”说着,拖了尚妈妈落荒而逃。
这老太太最是怕老侯爷,又听赵荑提了两个儿子和侯府的名声,还有侯府子嗣的前途,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但知道这些大帽子如果真的压到她头上,一旦坐实,老侯爷一定会直接送了她回祖宅。那老东西对她可没半分情谊,有了借口,问都不会问就能径直处置了她。祖宅哪里有这侯府里的锦绣奢华、花团锦簇,她可不想回去!
看着老太太气势汹汹地来,又慌不择路地逃,几个孩子目瞪口呆,不过看向赵荑的眼神,崇拜更甚。
“婶娘好厉害!”荀珍抱了赵荑的腿,另几个孩子也有样学样扑了过来,让赵荑原还绷着的气势一时泄不下来,转化无能,有点手足无措。一旁的周妈妈几人抿嘴偷笑,觉得这样的五奶奶可爱极了。
打发了几个孩子去陪荀乔。那孩子这天气不宜待在室外,无事时,赵荑都会叮嘱几个孩子去陪他。即便不说话,有孩子在一旁忙着,荀乔也不会觉得自己被忽略和冷落。
看孩子们手拉着手朝东厢而去,赵荑转向漾儿:“可查出什么了?”刚才知道老太太进院子,她就遣漾儿去了松福堂。
“回主子话,说是尚妈妈的孙子金贵碰巧从咱们院子后面经过,听到了小主子们打闹的声音,回去说给尚妈妈听,尚妈妈就禀了老太太。”漾儿说。
“碰巧?”赵荑冷哼。“尚妈妈的孙子几岁?怎么在园子里?”男丁能到内宅的,要么年岁小,要么有主家陪同。
“九岁。说给尚妈妈送东西。”漾儿答。
九岁在这古代可不是小孩子。赵荑目光闪动:“他时常进内宅?”
“是!金贵从小就在园子里晃荡,有尚妈妈在,没人敢说什么。”漾儿打探消息历来细致。
如果是这样,那孩子一定不是碰巧路过,应是得了尚妈妈吩咐,常常盯着漻园。
赵荑最讨厌被人看着,那感觉像被躲在阴沟里的蛇时不时探出头窥视。她拨弄着手腕上赵家祖母给的佛珠,叹了口气。毕竟是孩子,她还是心软。
第二日,金贵在园子里晃悠的时候,碰到了大奶奶王氏。王氏伤了两个女儿,被老侯爷罚跪小佛堂。这些日子总算出了佛堂,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见一个楞头小子从面前跑过,哪里会放过。
王氏让婆子抓了金贵,闹到了二太太孙氏跟前,质问孙氏是如何管的家,竟让个半大小子在园子里乱逛。孙氏气个倒仰,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这么大的男孩子在内宅乱闯,的确很没规矩。孙氏无法,只能到老太太跟前说了此事。老太太被赵荑堵的一口气无处发泄,正对尚妈妈有怨,又见因金贵被孙氏找到跟前,更加没脸,一气之下,吩咐打尚妈妈两板子,再罚半年月银,勒令金贵再也不许进内宅。
可那金贵却是不依,闹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