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林氏几番话,成功劝动了贺丞景,见他面带犹豫,林氏紧忙加把劲劝说:“我看,这事就不必咱爹娘出面,咱做儿子儿媳的自是要为这个家打算。今个我俩就上徐家,相信徐家人见到咱去,也没脸再昧下小叔的粮食。”
门外的赵氏听完林氏这番不要脸的言词,交握在身前的两只手,死死掐着虎口,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怎么也忍不了,抬脚将房门踹开。
砰!
破门的巨响,吓得炕床上的两口子惊魂不定。
林氏紧忙捞起薄被,捂住身上单薄的里衣,看见门外的婆母赵氏,脸瞬间煞白一片。
贺丞景一个鲤鱼打挺,半清醒的脑子如同浇了一盆冰水,讷讷的张了张口:“娘~”
赵氏嫁给屠户多年,身上多少有点手艺,小小门栓根本难不倒她。
赵氏强忍着胸腔怒火,双手插腰,冲房里二人破口大骂:“老娘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真是长本事了,成日只知道算计自家人手里那点东西。依老娘看就你这脑子不必再科举了,免得将来考了官身,学了那歪门手段,倒是给全家全族招来祸害。”
林氏惊魂未定,婆母虽没指名骂她。
但,婆母与相公说的这番话,诛心无比,连她听了都替相公感到不平 。
贺丞景怔神片刻,麻溜从炕上下来,来不及套上鞋子,赤脚踩在地面,着急道:“娘,儿子是什么心性,您难道不知道吗,断然不敢生起那歪心思。”
赵氏冷笑出声:“有没有歪心,你自是清楚,婆娘随便吹两下枕旁风,你便惦记上你小叔的好,将来入了官场,也是那贪吏的秉性,倒不如早早给老娘下地刨食,图个全家安生。”
贺丞景恍然一瞬,惊慌认错:“娘,儿子绝不敢生起不该有的心思,还请娘定要相信儿子。”
赵氏怒极反笑,目光犀利地在贺丞景和林氏身上来回游移,“枉你读了多年的书,感情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旦凡长出半个脑子,也知你小叔买下的地是怎么一回事,还想跑到外头去给咱家丢人现眼。”
“我问你,你小叔前阵子离去多久?”
贺丞景:……
恍恍惚惚间,贺丞景似乎品出些许意味,一时羞愧得无言以对。
“年庚离了月余,老徐家的地才买下来不过几日。还是说,你以为你小叔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事先跟族里打了招呼,留下买地的钱不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婆娘想不通,你他娘的也想不通?”
赵氏的一番话,不说贺丞景昏沉的脑子清醒大半,便连林氏也后知后觉的想明白。
敢情,贺年庚名下新买的地,是徐家出的银子?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上回的事年庚给你俩捂得严实,这回竟想跑到人徐家跟前丢人。”赵氏说到这,目光愈发森冷的盯着林氏:“真是长得一张巧嘴,顾及我们老两口的颜面?老娘跟你们老子可没那么大的脸面。”
林氏被斥得脸颊一阵燥热。
有心想说,她会这么想,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贺丞景生怕老子娘真断了他科举之路,情急之下双膝跪地。
扑咚~
“娘~”
躲在炕上的林氏似乎看清形势,紧忙爬下床跪倒在男人身旁,又是一副好不委屈的模样。
赵氏当下只觉得多年来的养育喂了狗,家里大把大把银子往学堂送,到头来,养出这么个头脑拎不清的好儿子。
“娘,儿子错了,儿子不该听信馋言,儿子日后一定省得,也会管教好房里的婆娘,娘~。”
林氏怯怯看着相公,咬着唇红了眼眶。
她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公婆断了相公的读书路,连连低头认错。
“娘,是儿媳的不是,儿媳知道错了,还请娘消消气,莫要错怪相公,儿媳日后再也不敢了。”
赵氏攥紧身侧的两只拳头,眼见多年来放在心尖上疼的老儿子,一把鼻涕泪的跪在跟前,到底是软下心性。
但从今天开始,她要是再不好好整治,日后还不一定给家里闯出多大的祸事。
只怪她和当家男人的放任,才让这儿子学了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手段。
一大早触了老娘的霉头,贺丞景赶紧夹起尾巴,连带着约束林氏。
生怕在他来年考下秀才之前,真被老子娘断了读书考试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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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晒谷的日子里,村民们都没闲暇的功夫聚在一起唠嗑。
万河村有一片干净的晒谷场,村里人家院子小的,会挑谷子到场地铺开晾晒。
徐家的院子虽不小,但二十亩的收成稻谷却也不少,除了晒满院子,每日赶早徐锦贵都会挑几担子到晒谷场,而田草则负责在晒谷场边看着。
这个时候,家里有孩子的都派上用场,每家每户都让孩子在晒谷场守着自家的稻谷,无非是担心谷子被有心人悄摸偷一把。
秋收后的暑气依旧炎热,当空的日头如同烧红的火球,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一处通往北地的荒凉山路,一行身穿囚衣镣铐枷锁的犯人,被几名配刀的解差驱赶前行。
烈日当空,加之连日来的徒步,受过刑罚重伤的犯人,艰难支撑孱弱的身子挪动脚下步子。
但,倘若走慢一步,便会遭受解差无情的鞭打及谩骂,贺金莲本就虚弱的身子骨,根本禁不住持久的折磨。
现在的她形容狼狈,面色苍白,干裂的嘴唇满是渗血的痂口。
束缚在脖子上的夹板,几乎费尽她所有的力气,才不让身子轻易倒下。
每挪动一步,都是她拼尽全力想活下去的信念。
忽然,她脚下被硬石磕绊,整个人不受控地栽倒在地,瞬间疼得脑袋发昏,眼前视线一阵一阵发白。
这个时候,随行的解差手上毫不留情的挥动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她的身上。
她身上白色的囚衣浸染了参差不齐的血痕,可见在此之前,没少挨打。
走在前边的贺年生,气若如丝地喘了好几口气,在被发配流放之前,他才挨了五十板子,没有伤药,更没让他伤口愈合,官差就给他扣上镣铐枷锁,将他们一家赶往北地。
贺重启也好不到哪去,作为案件重要犯人,身体的刑罚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现在他们一家都被发配流放,谁都顾不上谁,只愿这一路顺利的活到北地。
相较而言,村长娘子似乎少遭些罪,除了狼狈饥渴以外,精神头是几人中最好的一个。
见后头的贺金莲被鞭打得连声讨饶,村长娘子厌恶得嘴角冷嗤.
心里直认为他们家之所以落难,皆因娶了贺金莲这个丧门星,打从贺金莲来到他们家,便没有一件顺心事,如今还遭此横祸,更是让她恨毒了贺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