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装昏的萧玥只听那多嘴女子问她何时换了这石榴裙,
在心里暗骂声,这些无事生非的狗腿子!
老子之前就应该让你出点血!
果然,对有些同为女子的贱人,她还是太心软了!
萧玥正要“幽幽醒来”,自辩一下。
忽听得有一略为年长的女声:
“启禀太皇太后,九殿下在路上遇见木家兄妹,是九殿下向下仆求助,
是下仆为木二小姐换的裙衫。”
正是昔日凤藻宫中,叶九呼作“蕙姑姑”的女官程蕙。
她本是太皇太后宫中第一人,却自来谦和,自称“下仆”。
程蕙看着比太皇太后略小几岁,身姿如松,容貌清雅,
虽自称“下仆”,却并不比在场的其他贵女贵妇们逊色几分。
唉,太皇太后张清华,果然是超级颜控啊。
她自家就不说了,连身边的心腹女官,
都是“岁月从不败真美人!”
只听这位程蕙缓缓说道:
“木二小姐中了‘神仙醉’,下仆已喂她服下解药,想来不多时,也该醒了。”
太皇太后问了事发经过,说国宴晚宴在即,这后苑之事不宜声张。
韩少司可秘密调查,各位小姐们也勿要在宴席之上议论。
待国宴之后,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太皇太后“以大局为重”的几句话说得在场后妃、贵族小姐们面如白纸。
此时,萧玥终于“幽幽”醒来。上前请了安。
太皇太后竟也幽幽回看她几眼,说:
“木家丫头,本宫看你每次进宫,均是有事发生。”
这是内涵她是祸头子么!呵!
凤仪万千的太皇太后今日穿着一件浅紫凤裙。
那凤绣似是双面绣,说话间彩凤振翅欲飞;发间华美钗环隐现光华。
萧玥想,恩,太皇太后您老人家真正是低调的奢侈,高级审美啊。
萧玥心中赞美太皇太后低调的奢侈,
太皇太后张清华却淡淡扫她艳色衣裙一眼,
再看一眼杜琳琅一身水墨般的藕荷轻衫、风姿如仙——
太皇太后心中暗叹,哎,她那小九啊,
自家只知打打杀杀,看上的人也毫无品味可言。
(萧玥:莫名中了一箭!这太皇太后为何那般眼神?啥意思?)
太皇太后离去,众人也一一散开。
韩二、木三、萧玥交谈几句,少司美人本来还想再多说点什么,木三公子便说他家妹子受了惊吓——
晚宴在即,眼下他还是带着妹子去休息为宜。
恩,那也好。那个玥,你自己多加小心。少司美人温文有礼,目送木家兄妹离去!
萧玥被她哥带到“清华湖”畔,
挑了个僻静亭子,兄妹二人坐下。
萧玥把头枕在亭子的围廊之上,开始看湖上风光。
她哥和太皇太后一样,看她这身艳色衣裙十分不顺眼:
“那女官程蕙为何会出言帮你?
也是叶九是不是?”
昂。
萧玥卷起衣袖,想弯腰去划水,木三哥一把扯她上来——
“怎么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木三哥面有怒气,萧玥乖乖不动。
木三哥见她装乖,反而更气:
“你说说,你是怎么中招的?
是不是随手拿起、随口就喝了?
早给你说了这里是东越,是东越,
让你低调,让你小心,
合着你当没听见是不是?
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你知道我看见你那房间里、一个死人一地血的心情?
你一个女孩儿家家,能不能有点防人之心?”
木三哥开始算帐了!
一脸“恨她不争气”!叭叭输出!
萧玥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去拉他衣袖,软软叫声“三哥。”
“别叫我!别装乖!烦!”
木三一手打落她的小爪爪!
怎么突然这么凶!打我!有点疼!
萧玥:突然就很委屈!
人家本来就不是搞宅斗宫斗的复合型人才!
人家之前在宫宴上,吃东西已经很小心了!
明明很小心了!
哪里知道这些人那么多的花招嘛!就特么防不胜防!
人家就是一时口渴,一时疏忽了嘛!
怎么了嘛!人家自己也吓坏了!
要不是运气好,现在还不知咋样呢!
你这么凶,你这么凶做啥!
萧玥控诉!“哇”的一声,哭出来!
木三哥!第一反应竟然有点慌!从来只见过姑娘家在他面前“嘤嘤嘤”,
这是第一回,“哇哇哇”!真哭!哭得都有点小鼻涕了!
木三哥慌手慌脚,赶紧地,哄!
哎哎妹子你莫哭了,都是哥不对,哥失心疯、哥乱讲!哥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这关你什么事?都怪哥没用,没保护好你!
然后,木三哥看见怀里的妹子瞪他!还把眼泪连着鼻涕擦在他袖子上!
然后,他还掏出一块从宴席上顺来的小手帕,给他妹醒醒鼻子!
还温柔地说:
“好了没?好了就莫再哭了啊。真不好看了啊。”
莫问他为啥会这样,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本能地想哄她!哄好她!
然后,只听妹子“哼”了一声!
“哪个叫你骂我?明明就是你的错!”
恩恩,我的错,我的错。
哎哎,兄妹俩相视一笑!
二)
哄好妹子,木三哥看见了妹子发间的紫檀木钗。
他问:“这钗你进宫的时候不插这里。怎么了?”
萧玥:这哥的观察力要不要那么强!
想解释,一对上她哥的眼神,又有点说不下去!
就听她哥哼一声!把那钗子重新插回去!
恩,没错了!早上出门时,就是这个位置!
萧玥:为什么我有点小心虚?
果然,她哥插好那枝钗,开始幽幽叹息:
“哎,你就一定要嫁那叶九么?”
这一声叹息似有无尽失落!
她哥本就有着这世上最深情的眼睛,
那深情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拟将疏狂图一醉”的失落与怅惘!
就感觉有点和他隔着时空,
听他在无边寂寞里感叹着“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哥,你这样看着我,是想说什么呢?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可我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突然就很伤感!
萧玥,看着她哥,喃喃说道:“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那叶九来往,可是,可是。。。”
只听她哥说:“那叶九从小便凶悍暴戾、手段狠辣,爱宝马长弓尤胜女子;
你以为他没见过美貌女子么?
这东越,莫说皇室子弟,便是世家公子也是少时便有几个房中人,
为的不过是知晓周公之礼,日后不会被外面的妖娆女子狐媚了去。”
想了一想,“恩,你们点刑司那少司大人例外。他没有。许是他母亲之事,对他影响甚巨。”
“你那叶九,15岁夺得‘天龙七步’绝世神兵之时,
他那皇帝老子便赐给他好几个美人。
虽然听说不到一个月他便送走那几个女子,
说是有一名美人未经他允可,便碰了他的‘追云’长弓,从而惹怒了他。
不过到底,他也是和她们厮混过的。”
说着,他看一眼萧玥。很好,她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木三哥接着说:
“他眼下对你迷恋,却未必持得长久。
我早说了,日后你若是进了恒王府讨生活,
吃了亏、受了委屈,你哥没本事护你周全。
到那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更没法与他和离!”
“你自家说说,自家想想,真到了那时候,
你应该如何?
你这性子,吃不得亏,还受不得气,
到时你想与他玉石俱焚,都不能够!
你以前是自家一个人,拼着一条命也就罢了!
现在你却已是木二小姐!
你想拼命?呵。
妹子,我早说了,这不是你梦里去过的地方,这是东越。
叶九,和他的皇帝二哥,太皇太后祖母,手握皇权!
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真正听进去?”
萧玥:愣住!
虽然心中明白她哥再次化身“艺术家”,但,真有点愣!
是的,她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很难转换!
虽然她时时提醒自己已经穿到古代!
但早已经定型的现代人思维,真的很难转换!
所以那只姓叶的大猫在她面前装乖,她就信了他真的蠢萌无害!
所以她行走诡谲宫廷,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
依旧一脚踩进别人设好的坑!
这,这真的很难啊!
要打破一个人的思维定势;
要打破一个人的认知茧房;
要打破成长的壁垒,而后重建新的秩序!新的层级!
真的,很难!
难到也许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几近于无的可能!
以种花家的禅宗为例,
你以为六祖慧能的“顿悟”那么容易么?
有时候,它不是可能是,它就是!它就是玄学!
得之,你命!
不得,也是你命!
萧玥脑中纷乱,一时之间,忽然开口问:
“哥,听说东越女子也有不嫁人的,今日帮我的那程蕙姑姑便是一例。
你说,我现在跟他说,我一辈子不嫁人,还来不来得及?”
她哥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萧玥:特么!又想嚎!
她去扯她哥的衣袖:
“都怪你!你为什么不早点找到我!你要是早点找到我——”
她突然住口!
木三哥也突然看她,眼中光芒忽闪!
兄妹俩同时想到,早点找到?要多早?早到她不是“她”?
早到“她”才是她?
萧玥:有点心惊!哎,小千玥,我不是想抢你三哥!我就是随口一说!
你莫怪我!都是时空局不做人!
(萧玥不知,正是她这偶一动念,触发一次日后的时空世界线重置!5岁的小千玥、真正的木二小 姐另有际遇!
世界线重置:相当于大型时空计算机重启!所有既定事件被打乱!重启!
重启后走向如何?无法预知!
当然,这是后事。这里不再多说。)
三)
萧玥,小小的心惊之后,不敢再说。
看她哥一眼,她哥好像也有点感触,
默默搂过妹子,
兄妹俩静静相依,赏湖赏景,看云动,听风动,
很有默契地,均不再开口。
两人正静静呆着,只听一声优雅如绸的声音响起:
“木三公子、木二小姐,本王回盛京没几日,倒是常常能见到二位兄妹情深。”
萧玥离开她哥怀抱,看着那言子夜:“羡慕么?”
言子夜笑:
“自然羡慕。这世间人情冷淡,莫说皇家,
便是寻常百姓家,为钱财、为名利,血脉亲人也能立时翻脸成仇。
像木三公子、木二小姐这般的,真真少有。
比如本王昔日,总算也和九殿下是旧友,
今日和谈宴上,想去找他叙叙旧。
九殿下却独喝闷酒,见到本王,竟是理也不理。”
接着说:
“不过本王刚刚在太液池遇见他,九殿下却是满面春风、十分得意,”
将萧玥上下打量几眼,
“想来九殿下方才,定是在某处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萧玥冷笑:
“西昌端王如此留意叶九,何不带他回你们西昌去?
哦,我忘了,你胃口再好,也吃不下老叶家两个疯子。”
言子夜笑:
“彼此彼此。木二小姐胃口也不错。
哎,本王也是讨嫌,明知你们兄妹感情深厚,还要贸贸然上前叙旧。。。
还是不打扰两位了。
稍时晚宴之上,我们再见。”
言子夜这狗东西,心情还怪好!
萧玥心中暗骂,看着这阴阳怪气的狗东西大笑而去。
太液池边。
九殿下看见,姓韩的小白脸和姓杜的小姐在不远处的“归鹤亭”。
这小白脸是在查案,还是在私会女人?
九殿下哼一声,并不想理会!他自家带着人自去探查。
而这边“归鹤亭”中,韩朗开口:
“杜小姐,你方才说,有名小宫女跑来找你,说木二小姐有事找你;
因此,你才去了木二小姐休息的房间,发现侍卫尸体。
然,那位名叫香兰的小宫女现已服毒自尽。
你能否再仔细想想,或许当时还有什么事,你可能会忽略?”
杜琳琅看着眼前这风姿如玉、数年来萦绕心头的男子,
想着自家在午宴上被木二小姐拒绝比试之后,
那一番胡思乱想——
他,他果然就像那木二小姐对江晚亭说过的,
远看着他,好看;
和他距离这么近,他更加的好看了——
他今日也是着一身绯衫,先前他从太液池边向她走来,
已经是衣带当风、行走如在画中;
眼下他谦和有礼,长眉走势如同秀险之峰。
他眼神似乎永远这样清澈,一如多年前她第一次在宫中见到他——
多年前那不远不近的一眼,
竟如同昨日!瞬间可乱心田!
不知为何,此刻她总是想起江晚亭给她说过的、木二小姐形容他的话:
“谁能忍得住不看他!哪个人能把一身绯衫穿成水墨画啊。。。”
是了!
多年前那一眼!就是这种感觉!
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
就多看了那么一眼!
从此沦陷!
杜琳琅觉得木二小姐在这一点上可引为知己!(她是不知道这世间有“嘴替”一说。木二小姐给少司 美人点的这个赞,就是她的嘴替!)
“归鹤亭”中,韩子期、杜琳琅,
这东越国中可称俊雅如仙的一对青年男女相对而立。
风动轻衫。他的绯袍明动,她的藕荷姝丽。
天地仿佛忽然静默。
亭美。衫美。人美。
正是张清华太皇太后欣赏的那种高级审美。
他们啊,他和她站在一起,可称他们。
远远看来,在旁人眼中,他们,便如同这世间最相配的一对璧人。
可他们,也不是他们。
他是他,我是我。
我和他,不是他们。
杜琳琅心思如潮,喃喃而语:
“这是你我第一次单独相对,没想到竟是问我案情。
韩少司,眼下琳琅心乱如麻,竟是无法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