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郑招娣答应进宫,有韩朗运作,很快,宫中一僻远殿中,
司蓉、郑招娣;加上韩、萧,和秦大人,五人碰面。
韩、萧二人对视一眼,默默退至秦大人身后,甘当背景板工具人。
只听郑招娣对司蓉开口,说了那背后之人居心叵测,先指使坊间恶霸伤人、自家再出面“施恩”——
郑招娣,面有悲色,更带一丝难言的复杂心情——
她觉得她应该是明白司家小妹子为何要“报恩”,
但她又有点不明白。
于是她说:
“妹子,你听姐姐的,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司蓉,看一眼那边的韩、萧二人:
“郑姐姐,你没来之前,这些人已经想尽法子逼我开口。
你怎么能肯定,这一切不是他们安排好的?
来骗我们的?”
郑招娣看向秦大人!
秦大人:“骗你们?
呵!那他们也要先骗过老夫才行!”
郑招娣对司蓉说:“这位是秦大人。就是我给你提起过的、我们天雨坊的秦大人。”
司蓉微微变色,想了一想,向着秦大人行礼。
秦大人看了看她:
“无须多礼。
老夫知道你连老夫也不信,对不对?”
秦大人直视司蓉!
“你这小女子!你真以为我身后这两个后辈拿你没办法?
别说我们点刑司,就是这宫中,
不知有多少狠辣手段,能让你开口,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呵!你莫低头避开!
你想说你不怕?!
恩,你这样的人老夫见得多了!
老夫于刑律一道,打滚了数个十年,手下经过的案子上千!
见过的心性坚忍之徒不说几百,也有几十个!
小丫头,你以为你能熬过一切是不是?
听清楚了,老夫说的是熬过一切,不是仅指刑讯拷问!
你今日能诚心向老夫行礼,
足证你心中良知未泯!
因你之故,已有一人无辜枉死!
就算你不怕死,你还要害死更多人不成?
或者说,你不怕害死更多人!
因为你觉得他们该死?!
那因你枉死的小宫女,
她挡了你报恩,她该死?
你下手的木家丫头,
她现在是贵家小姐,她不该比你享尽富贵,她也该死?
你身世可怜,却是被卖入皇宫!
你可知她幼时被拐、被卖进妓院,九死一生!
你觉得在宫中的日子苦,
苦到你不想过了!
苦到终于有一天,
那背后指使的人给你一个机会,
让你自幼聪慧、精通药理的过人天赋可以尽情发挥?
主宰别人的命运?
你全盘接住这机会!
还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说自己在报恩!
呵!报恩!
让老夫告诉你什么才叫报恩!
多年前老夫破得一案,那案中苦主中,一个叫荆大郎的,
为感谢老夫替他妹子沉冤昭雪,
十年如一日,
为老夫挑柴担水!
他有功夫在身,
也知晓老夫家贫!
他可以自诩为侠盗,去盗来金银财物,解老夫困境,他可以这样来报恩!
然,他不!
他有自己的品行与操守!
他没钱,自家也要谋生!
他就寻得空闲,来为老夫挑柴担水!
他来天雨坊也有十余年!”
秦大人侧头看一眼那郑招娣:
“牛家媳妇!你家也受过他恩惠是不是?
他帮你家打跑过地痞流氓!”
郑招娣点头称是!
秦大人:
“司家丫头!你看,这样才叫报恩!
你的所谓报恩,不过是给自家作恶,找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
你在作恶!
不是报恩!”
秦大人的声音渐转严厉!
“老夫的两个小辈怜你身世,没把你当成恶人审讯!
你莫要看错他们!
也看错自己!
你要继续为恶?
可!
不过老夫今日提醒你,
莫高估自家!
老夫看人,很少出差错!
你当不了大奸大恶的人!
也受不了严刑逼供!
司蓉!
莫要一错再错!
你的郑家姐姐拼着自家母子生死,
也要进宫救你!
你若心中还念着她的一丝恩情,
就对老夫坦言真相!
及时收手,回头是岸!”
秦大人语速并不快,他字字说来,
却如重石,落在司蓉心头!
我是在为恶么?
我在御膳房二十余年打杂,
做最辛苦的活计,吃得最好的时候,
也不过是宫中贵人们吃不了、不想吃的“赐菜”——
少年时我也曾想过反抗所谓“师傅”的打骂!
却招来关在柴房、不给吃食!
慢慢地我长大了,
认识一个年老的女医。我时常给她带些食物,
她便教我药理医术。
她夸我天资聪颖,说我可以去太医院从打杂做起。
我却不愿,但还是悄悄的去找,找我能找到的一切医学典籍。
是的,我是识字的。
我父亲也曾夸过我天资聪颖。
他当年是个小官,被卷入一起贪腐案——
往事已不可追!
司蓉!泪流满面!
当众承认,国宴迷药案背后主使,是那木婕妤!
全程围观秦大人问讯的韩、萧二人:
服了!秦大人,点刑司永远的神!
姜还是老的辣!
破司蓉的“囚徒困境”,还得是秦大人呐!
二)
韩、萧二人送秦大人出宫。
秦大人看他们二人一眼,突然冷哼一声!
丢下一句:尔等小辈好自为之!昂首便走!
韩、萧二人对视一眼!不语!
恩,还得是秦大人!
韩朗:我去会同内务司负责此案的内官,给陛下作一结案。
萧玥:恩,也是时候去见一见我那大堂姐、木婕妤了。
次日一早。木婕妤的倚云殿。
木婕妤正在晨起梳妆,听得她家小堂妹与恒王殿下闯进宫来。
侍女退下,木婕妤淡淡问道:
“小妹,你和恒王殿下未经通报,闯我宫室,所为何来?”
萧玥笑:
“自然是和你说说10余年前的旧事。
那朱萍死都不肯攀扯于你,堂姐定是以为,这旧事再无人知晓了吧?”
木婕妤脸上愕然:“小妹说些什么?姐姐我竟是半句都听不懂。”
萧玥走近她!
恩,美人梳妆起,她的宫室开着镂窗,清晨的一缕晨光淡淡而入,
如同给她柔美的脸上打光——
这脸孔很美呢。难怪进宫不久,便得圣宠。
萧玥欣赏了一下美人!
突然!伸手便是一耳光,将她打得发髻散乱,嘴角流血!
萧玥用了七、八成力,差点将木婕妤打偏倒地!
“这是替你二伯母打你的!”
萧玥扯住她的头发!扬手又是一耳光!
“这是替5岁的木二小姐打你的!”
萧玥:“堂姐现在听懂了么?堂姐若是还听不懂,”
萧玥拿出“流光”,“这杀白虎的匕首,名叫‘流光’。
那日小妹我杀那畜生,堂姐虽然离得远,想来也是看见了的。”
萧玥贴近她,将“流光”在她粉脸上轻轻触过:
“堂姐美貌温柔,晨起梳妆,我见犹怜。。。
不知这如花脸蛋被‘流光’划几个口子,
你那皇帝老公看见你和朱萍一样丑陋的脸,
还会不会上你的床?”
木千瑜一语不发,挨了两记重重耳光!
她心知今日不能善了,这恶鬼似的木二小姐是来讨债的!
她终于开口,痛骂:
“萧玥你这疯子!我早该让那朱萍弄死你的!”
萧玥笑:“堂姐果然听懂了。”
木千瑜发髻散乱,自家伸手,拢了拢头发:
“听懂什么?
木二小姐一出生便是万千宠爱,
连肩上一个丑陋无比的胎记,
都被夸作美人胎记!
你得你爹娘宠爱不说,
连你三个哥哥都视你如宝!
你那三哥对你最好,
你却还嫌他欺负你!
我记得那一年你4岁,我在假山后面,看你缠着你三哥要他陪你玩耍,
你三哥不理你,你便大哭,将眼泪鼻涕沾了他一身。
呵,木三公子从小是最爱漂亮、最讲究风采的,
我以为他要发火,
哪知他竟将你抱起,哄着你不哭,还把自己的弓箭拿给你玩耍。
你要去抓那箭尖,你三哥吓得脸都白了——
我看得羡慕,便走出去,想和你们一起玩耍,你知道你三哥怎么说?”
木千瑜笑一声:
“木三公子抱起你便走!
只说了一句,他家小妹该去睡午觉了,让我一个人玩耍。
木二小姐,你说我听懂什么?
我听懂你哥,你娘,对我表面关爱、实则做戏吗?”
“或者,”木千瑜看向萧玥,
“听懂有一日,我扎了个写了名字的布娃娃,将那娃娃埋在后园;
忽然有个丑妇问我,大小姐,你不喜欢二小姐吗?”
木千瑜笑:
“我那时也不过6岁半,将将7岁,我哪里听得懂那女人,就是你口中朱萍的言外之意呢?”
“后来么,你满了5岁。有一日,你追着一只小兔子追到后院。
那只小兔子从哪儿来的?
自然是有心人放出,跑到你眼前。”
“你被拐之后,那几年我便又成了木府唯一的小姐。
二伯母因此不问家中事务,
你三哥也因此和祖母生了嫌隙——
你知道你三哥为何与祖母闹开么?
只因朱萍给二伯母的那一封信传到她老人家耳中,
祖母把你三哥叫去,
叫他找是可以找你,
且莫要这么大张旗鼓的了——
木府虽非书香世家门第,
却也经不起小女儿沦落风尘这样的丑闻流言呢。
你看,祖母明明也没拦着你三哥找你,
且也并没说错什么,
你三哥却也听不懂,
还为此和祖母闹开。。。”
说至此,木千瑜看了看萧玥,叹口气:
“唉,可惜了。你三哥这么喜爱你这妹子,不惜忤逆祖母。
你说,你要是长得不像祖父,
长大之后你三哥不能一眼将你认出——
我岂非可以引人带他去找你——
他既能‘怜爱’那朱颜阁的如梦,
想来也会——”
木千瑜收声!只因萧玥又向她挥掌欲掴!
“你给我住手!方才我让你二下,已是仁至义尽!就当我还给当年的木千玥!
萧司掌,你若再放肆,必死无葬身之地!
你可知,我已怀龙嗣!”
萧玥看她,淡淡一笑:“我知道啊。
木家大小姐进宫不过短短时日,便已有月余身孕;
木府的大小姐自然不会给皇帝戴绿帽子,
大小姐月余前进宫拜见皇后,
便在皇后宫中,
‘偶遇’陛下了。
毕竟,中宫皇后,至今无子,对么?
只是,木大小姐怎么如此肯定我不敢再放肆呢?
木二小姐么,可能有点不敢;
萧司掌么,想来还是敢的。
毕竟打伤你,你因此流产,
又不是我做的——”
萧玥看一眼旁边站着、甘当工具人的九殿下阿恒:
“阿恒,虽然你贵为恒王,欺负你二哥的宠妃有些不对,
可你也是为我出气,才一时昏了头,对不对?
放心,你二哥不会重罚你的。
毕竟老话说得好,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么。
更何况,区区一九嫔婕妤,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
阿恒,你会为我出气的,对不对?”
九殿下阿恒:看着这木府姐妹,心情有点复杂。
但他能怎么样?只有点头!
三)
木千瑜见状冷笑:
“呵,呵呵,没想到堂堂萧司掌,女中豪杰,也学会靠着男人、恃宠而骄了!”
看着那对萧玥言听计从的叶九,她突然有些恨恨:
“只恨前几日你逃得一劫!否则——”
萧玥:“否则什么?
哦,你以为我若如你所愿,被人折辱、声败名裂,
恒王殿下便会弃我而去了么?”
看一眼叶九:“阿恒,你说说,若那日我真被人折辱,
你会嫌我脏、弃我如敝履么?”
九殿下,突然觉得这是道送命题!
他立马高声:
“怎会?!玥,若真有此事,我必杀那狗东西!灭他亲族!为你雪恨!
我怎会因此弃你而去?!你信我!”
萧玥,淡淡地,还是看着他:
“喔,你是真心的么?没骗我?”
九殿下:怎么回事?你们两姐妹怎么回事?
怎么说着说着,就让我回答送命题了?!
九殿下,突然看到玥手中的“流光”,有了答案!
“玥,你信我!我若非真心,就教我死于‘流光’之下!”
他的玥还没说啥,只见他玥的大堂姐眼中一震!
木千瑜:为何?为何没让她身败,反倒令他们二人情进一步?
她有些迷乱!
只听萧玥接着对她说:“不过,你精心策划,送我的大礼得来不易,
我觉得你或许另有目的。
不过,有什么目的,都不重要了。
木婕妤,朱萍和司蓉都已供认出你。一案协从,一案主使。
你觉得你的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会怎么处置你呢?”
木千瑜坐定,拿起手边的一杯冷茶,饮一口:
“萧司掌,你以为我会如何呢?
查案你或许有些本事,
可这宫中——
你想看我‘身败名裂’,怕是想得太简单了。
且不说宫中,
便是我俩都寄身的木府,
你我的祖母;你父、我的伯父,
也不能看着我们俩姐妹相残呢。
我昨日便给祖母捎信了。
说我无意得罪于你,请她从中调解一二;
或许她老人家为木府计,
还愿意进宫为我向陛下、皇后陈情。
所以你看,你听懂我的话,
便知道——
我们木家姐妹俩的日子,且还长着呢。”
萧玥笑了。
“大堂姐处变不惊、心性沉稳。果然是能在宫中立足的精英。
可我若是,我若是一定要发疯呢?
毕竟,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你挨我两巴掌便觉得还了当年的木千玥!
你算得一手好账!
你算得好,可我若是不买账呢?
我特么地一定要发疯呢?
你拿我如何?”
木千瑜看她步步紧逼!面露疯狂!
木千瑜生平第一次有些后怕!
木千瑜大叫:“萧玥你敢!”
萧玥道:“我为何不敢?”
萧玥再逼近一步!手执“流光”利器!
木千瑜高声:“恒王殿下!你就不出手么?!
这木二小姐要以你之名,杀她堂姐!杀宫中宠妃!
你莫要被她骗了!她并不钟情于你!不过拿你挡刀一用!
你仔细想想,她明明已到嫁龄,
口口声声说她钟情于你!却为何始终不愿嫁你?!
哪有喜欢一人却不愿嫁他的女子?
她在骗你!九殿下!
她心中所爱,另有其人!
你救我,我就告诉你!”
一旁的叶九有点呆!
怎么回事?
怎么说着说着,他玥就要逼宫杀妃了?
怎么说着说着,他玥还另有所爱?
是谁?
她喜欢上了谁?
她真的只是拿他当刀使?就和他二哥一样?!
这木家姐妹,哪个在骗他?!
或者,两个都在骗他?!
啊啊啊,叶九忽然觉得脑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