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娇仔细一瞧,那蒸笼里的却不全是白面的馒头,更多是掺和了杂粮面做出来的,一眼望去,五花八门,竟什么颜色都有,瞧着也怪喜庆的。
桃香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还把那些个馒头糕饼做成了各种活灵活现的样子,什么小猪、兔子、小狗之类的,倒也有趣。
一时间,盛娇心头暖暖的,转身帮忙拿了食笼过来。
见她要忙活,桃香忙道:“娘子,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赶紧的准备用饭吧。”
盛娇对自己做事的能力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偏桃香不依。
已经长成人的丫头板着脸,一把从盛娇手里接过食笼:“快些个去吧!外头有的是事儿让娘子操心呢。”
闻言,她无奈苦笑,只好依了。
用罢了早饭,一行人提着大的小的食笼,足有七八个,一道搬上了马车。
因是去瞧那些孩子们,这一回,三个水丫头也跟着一道去了。
路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盛娇虽不开口,但瞧着她们满面欢喜,犹如出门放风的小鸟一般,她眉眼间也带了几分愉悦。
很快,马车停在了孩子们所居住的梧桐小园。
门口,那块沈正业所书的牌匾已经被拆下,不知丢到何处去了。
一个半大的男孩子等在台阶下,见桃香她们来了,忙欢喜地上前招呼,那满脸喜悦的模样,深深感染了她们几个。
“你怎么自个儿出来了?其他人呢?”
“大家晓得娘子来瞧咱们,一个个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今日书院的先生休息,咱们也跟着告了假呢。”
这半大的男孩子名叫高同修。
算是这些孩子中年纪最大的那一批了。
瞧着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
盛娇记得他。
三年多前,是这个孩子当街跪求,打算卖了自己,安葬父母。
那时候的他瘦弱不堪,说是十二三岁,其实瞧着顶多八九岁的模样,面黄肌瘦,浑身只剩下一把骨头,倒显得那双眼睛突兀至极,大得吓人。
与如今的他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同修。”盛娇招呼他,“过来帮忙把这些搬进去。”
高同修应了一声,回头招呼了一声。
一窝蜂又来了三四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男孩子,他们七手八脚一通帮忙,将那些塞得满满的,沉沉的食笼一股脑抱进了梧桐小园。
如今的梧桐小园里,分为东西两个部分。
东边是男孩子们居住的地方,西边则是女孩儿们起居的处所。
盛娇按照年龄,将启蒙的女孩子划在一处。
这些女孩子,南留书院是不会收的,她早早安排了女学先生过来梧桐小园给她们上课。
原先水蕙还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也要读书识字。
盛娇说:“读书识字方能见识更广,水蕙若不会识字,那岂不是连话本子都看不了了?”
水蕙立马小脸通红。
低头想想,还是觉得识字更好些。
不但能看懂闲书,还能看明白药方食谱,好处多着哩。
待这些女孩子们学完了百家姓、千字文后,下午便要安排师傅教针线等活计。
在大一些,因材施教,或学医认药,或看账簿珠算等,总有一条出路等着她们。
同样是孤儿,女孩子天生要走的路就比这些男孩子窄得多。
这也是盛娇为什么坚持让她们读书认字的原因。
屋内,一间敞亮的堂屋里围满了孩子。
食笼规规矩矩地摆在当中一张大桌子上。
孩子们嗅到了食笼中喷香的味道,眼睛里写满了好奇与期待,但他们没有一个人率先打开,都在等着盛娇过来。
盛娇瞧见 这一张张可爱的小脸,心头一酸。
若是她的囡囡还在,如今也六七岁了。
正是启蒙的年纪。
她本该比这些孩子更幸运,托生在一个天潢贵胄的人家,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却偏偏……
眼眶一热,盛娇不敢再想下去,忙不迭地上前打开了食笼。
孩子们哇的一声。
“大家排好队,让弟弟妹妹们排在前头先拿,你们人人都有,不用着急。”盛娇柔声道。
孩子们乖乖 听话。
一时间,堂屋里热闹非凡,洋溢着别样的生机。
桃香做的分量很厚道,每个孩子都能分到四只糕饼或馒头点心,大的让小的先拿,小的也很懂事,主动只拿了三只,还说自己年幼也吃不下这许多,不如让给更有需要的哥哥姐姐。
水菱听了,小大人似的点点头:“你们这样很好。”
说罢,手底下分糕饼的动作越发谨慎仔细了。
孩子们都分得了糕饼,盛娇给桃香一个眼色,桃香会意,忙领着水菱去与照看这里的管事说话了。
梧桐小园也有专门料理庶务的管事。
要管理这些孩子的饮食起居、吃穿用度,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盛娇出银子,寻妥当的人照看,再有桃香、水菱定期过来查账,如此一来方能万无一失。
水芹和水蕙年纪略小些,便留在这儿,与这些孩子们说说笑笑,倒也能更真实地了解他们在梧桐小园的生活情况。
安顿好一切,盛娇悄悄离去。
走到大门外,她望了一眼四周,淡淡道:“藏着掖着作甚,出来吧。”
片刻后,从另外一边不起眼的角落里闪出一个人影。
竟是……魏衍之。
“我竟不知殿下如今这样清闲了,沈正业的案子已经查明白了吗?”她半讥半笑。
魏衍之今日是特地微服出访,一身低调装扮。
只可惜,高如云端的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想象不到底层老百姓的日子,他那精致的袖口是混合了金线绣成的,其制工华丽繁琐,光是这么一条细细的镶边,就要三个绣娘,整整忙活半个月才能得了。
盛娇只瞥了一眼,很快挪开视线。
魏衍之负手,缓缓靠近:“我只是想来……也瞧瞧这些孩子,他们就是那一日拦街的孩子们吧。”
盛娇轻轻颔首:“都是那一场所谓瘟疫中,失去父母亲人的可怜孩子……”
望着她素净的侧脸,还有漆黑双眸中透出的怜悯仁善,他心念微动,仿若邀功一般来了句:“善德堂那边我也料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