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穆府很快吸引京都人的视线。
权贵们好奇这户人家到底积攒了多少钱财,能在京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购置这么一处宽阔的豪宅,还装饰得这样惹眼。
他们在衡量,是攀交情得好处?还是暗中观察,这么一头肥猪,什么时候被权力宰杀取肉?
当然是这后一种人居多,不管从这场突然落户京都的富贵中捞没捞得好处,他们都下意识不希望身边的人过得比自己好。
在他们的意识里,这样比他过得好的人家落难,他们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热闹,那是相当惬意的。
他们甚至还会假意伸手,做出想帮忙的样子,然后落井下石,再欣赏那人坠落深渊的痛苦挣扎,这可比看大戏要真实要刺激得多。
相比之下,那些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冷眼旁观的人,简直可以称之为善良厚道。
当然,若一年半载观察下来,穆府还安然无恙,那这户人家的背后就耐人寻味了。
让所有人失望的是,他穆府偏偏是后一种,安然无恙。
这下,又激起另外一个人群的羡慕嫉妒恨,就是那些其他府邸的下人。
他们多半是跟主家签了死契的,真正厚道善待下人的人家并不多,仆人们被搓扁揉圆的糟践,是家常便饭。
冷不丁出了一个拿下人当人的穆府,他们怎能不眼热?
偏偏穆府团结得跟铁桶一般,他们想从中作梗,搅点乱子也不能够;把自己亲人送进去享福,更是没有可能。
人家只用他们自己人,外人是半只脚也插不进去。
话又说回来,穆府,到底是怎样的背景关系?所有人最后都把目光看向宰相府,那宰相府不就有个非常得宠的穆姓客撩?
说到底,这穆府,该不会是孙宰相安置家产的地方吧?毕竟这么做的权贵可不少。自己做出一副一身清廉的样子,实际贪墨回来的家财不计其数,用亲信的名头安置,朝廷再查也查不到他们自己头上。
多少人旁敲侧击,穆泱只是笑而不答,这就更确定无误了。
孙宰相,三朝元老,在朝中的关系早就盘根错节,宫里还有得宠的孙皇后撑腰,有点眼力见的人,宁愿得罪皇子,也不要招惹到孙宰相。
包括太子,也要让他三分。
穆府,就以这样的方式诡异的存活着。
这突如其来的好处,倒省了不少叶小七的事。
但穆府也引起了翟震的注意,他从那些乞丐倒追,查到他们栖身穆府,穆府还跟孙宰相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很快就把目光盯紧了穆泱。
看穆泱年纪,刚合适当年存活的孩子,还姓穆,这不就是穆槿儿的母姓?
翟震阴鸷的目光盯上穆泱时,穆泱本人安之若素,仿佛这事跟他没关联。
没错,这正是他希望的。
把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妹妹隐身入宫,再没有比这更能保护妹妹安全的了,他很满意。
至于危险,从那一场屠杀开始,他就没脱离过危险,这样的生存状态,他早就习惯。
以身入局,引蛇出洞,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翟震留有后手,这是铁定的事。
把他们从暗处引出来,朝廷不就有活干了么?朝廷有活,程峻不就有立功的机会了么?
穆泱对程峻打败翟震非常有信心,唯一让他不确定的是,程峻曾经是翟震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敢不敢动刀,或者说,想让他对翟震下得去手,这就需要点引子了。
这个引子,叶小七其实早就安排好,还是穆泱发现妹妹行踪时,暗自跟踪她的时候发现的。现在,将妹妹支进宫当伴读,他正好能用起来。
入夜,穆泱坐在相府客房自己的房间里,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那深空里闪烁着点点星光,就像一盏接着一盏指明灯,引着他往前走。
那星空,跟南疆安府里当年看到的无二,只是,当年陪他看星星的人已经灰飞烟灭。
如今,相同的星空下,只他一个人,孤独的仰望着深邃的夜。没有忧愁,也没有悲伤,只有淡淡的清冷,他早就习惯孤独,也早就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
良久,他将飘远的思绪慢慢收回。
程峻,他早就开始着手去查当年的这桩大案,此刻,他应该查到点眉目了吧?也该从后背推他一把了。
……
程将军府。
暗卫趁着夜色潜回将军府,用特定的暗号轻叩程峻房门。
门无声敞开,里面点着昏黄的灯笼,不亮,可以看到程峻正站在一张案桌前,看着桌上铺展开来的一张地图。
暗卫踏着无声的布鞋闪身进门,回头将房门掩上,再往里走两步,在程峻面前单膝跪下:“龚浩见过将军。”
程峻从地图上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黑衣人:“起来说话。”
“是。”
暗卫龚浩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双手奉上。
程峻接过信函,当场打开,那是一份口供,透露南疆谋逆案知情人马二狗的藏身之处。
“可靠么?”程峻一边看口供一边问道。
龚浩应道:“回将军,人是从牢里提出来审的,当年的知情人大多莫名其妙死掉,只有这一个,不知为何,被判了终身监禁,竟没被他们灭口,活到现在,也许是他们需要灭口的太多,他变成了漏网之鱼。”
“审讯过程,有没有惊动其他人?”程峻接着问道。
“没有。小的没有亲自出面,只让里头的兄弟走了个正常流程,这人坐牢十几年,无人问津,没人关注他的死活,我们的人提审,更没人过问。”
程峻再次将口供浏览一遍,沉默半响,才自言自语:“口供里说,他参与了那场屠杀,发现根本就不是翟将军所说的,有大量府兵跟大量兵器,他们杀的,根本就是一群平民。但他觉得自己空口无凭,透露有个叫马二狗的,也许还活着。马二狗很聪明,手里留有当年事情真相的证据,当做保命符。看来,还真有猫腻。”
龚浩拱手:“将军,要不要小的即刻去木子胡同将那马二狗拿了?”
程峻两眼微眯:“竟藏身于木子胡同,大隐隐于市,果然高明。此人极为关键,不要大意,我同你去看看。”
两人踏着野色,来到木子胡同三十二号,看到那场景,瞬间沮丧,眼前的三十二号民宅,一片残垣断壁,还有焚烧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