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话音一落,养心殿内顿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慎妃身旁的妇人身上,她眉眼间与令妃确有三分相似,可若仅凭这三分相似便断定她是令妃的亲额娘,未免也太过草率了。
“慎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弘历的目光在阿箬和那妇人之间来回逡巡,满脸的难以置信。
阿箬嫣然一笑,说道:“皇上,这位才是令妃的亲额娘呢。”
那妇人跪在地上,再次行了一礼。她的动作优雅得体,即使是最挑剔的嬷嬷也寻不出半点错处:“奴婢杨佳氏,给皇上、太后及诸位娘娘请安。”
太后仔细端详着杨佳氏,缓缓开口:“哀家倒是记得你,你曾经是宫里的宣册女官。”
杨佳氏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声音却依旧沉稳:“太后好记性,奴婢正是。”
太后笑了笑,说道:“哀家记得,你当年还曾给端皇贵太妃念过书,她离世前还托你给哀家送了一封信。”
杨佳氏回想起太后直接把信扔到火盆里的情景,低声道:“奴婢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慎妃说你是令妃的亲额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佳氏轻叹一声,缓缓讲述起来。
当年,魏家和卫家的夫人先后生产。卫家男主人重男轻女,见是个女儿便将其丢给卫杨氏照料,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卫杨氏见夫君如此冷漠,也懒得照顾女儿,常常是随意喂几口奶水便将婴儿扯下来放在床上,然后关上门出去打牌。
这导致卫家女身子孱弱,和晚三天出生的魏家女差不多大,并在某日发了高热。
这时,卫杨氏的夫君官运不顺,心情极差,好似突然生出了父爱一般,掐着夫人的耳朵说如果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定是她的错,要狠狠打她一顿出气。
卫杨氏只好抱着婴儿去找附近最好的大夫。
听闻大夫正在魏家看诊,她便大大咧咧地抱着婴儿,趁着无人看守从后门进了魏府,想要堵住大夫。
此时的魏府,主母产后突发急病,性命垂危,魏大人又在京外未能及时赶回,整个府里乱成一锅粥。
“一时之间竟无人发现家里多了一个抱着婴儿的陌生人,甚至还有人以为是新请来的乳母。”杨佳氏的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卫杨氏没请到大夫,怀中女婴的呼吸也越发微弱。
然而,比起女儿夭折,她更惧怕夫君的拳头。
卫杨氏见魏家的乳母将孩子放在床上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竟一时鬼迷心窍,生出了歹念。
杨佳氏的眼泪簌簌而下:“奴婢生产时出了大红,又昏迷了数日,竟没能认出女儿被换了。直到今日才知道亲生骨肉竟流落在外。”
太后又问:“你认不出来倒也罢了,那乳母呢?”
杨佳氏说道:“乳母见我没有认出来,便将错就错。之后那个孩子退了高热落下了病根,三岁便夭折了。而奴婢的亲生女儿,则作为卫家女活到了现在。”
养心殿内顿时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简直比话本子还离奇。
如懿回过神来,指着阿箬和杨佳氏厉声说道:“这简直太荒唐了!你们这是想舍弃那个村妇,把令妃过继给魏家,以此来逃避罪责罢了!”
杨佳氏说道:“以上种种,皆由魏家、卫家当年的乳母及仆从们的自白推理而出,慎妃娘娘已经整理好了口供。”
彩芽立即将一份画了手印的供词呈了上来。
阿箬早在几天前就安排好了嬿婉的身世,收买了乳母。发现无法发动技能后,她立即改变策略,弃掉原本准备好的故事,把乳母和仆从召入宫审问,很快就得知了真相。
难怪当初收买两个乳母时,她们的表情尴尬又微妙,还心虚地不停搓手。
接着,乐福端上一碗清水。阿箬说道:“事关宫妃身世,臣妾提议用滴血认亲作最后确认,皇上意下如何?”
弘历还在梳理杨佳氏的话,闻言抬手允了。
“且慢,这水给哀家瞧瞧。”太后表情严肃地说道。
乐福恭敬地将水端到太后面前,太后甚至还亲自用手蘸取查验,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让两人滴血认亲。
两人迫不及待地扎破手指,很快便出了结果,两滴血在水中缓缓靠近,最终融为一体。
“您是……我的额娘?”嬿婉看着身边的妇人,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在长春宫时,这位女官对她很是照顾,嬿婉还亲手给她做了一双鞋,她竟然是自己的额娘?!
杨佳氏擦了擦眼泪,她得知真相后,又何尝不感到惊讶呢?
早在嬿婉还在长春宫当差时,杨佳氏便对她格外关注。那时,杨佳氏只觉得嬿婉长相出挑,令人过目难忘,便将这份在意归咎于此。
后来,嬿婉的勤劳乐观、善良温柔逐渐打动了杨佳氏,她对嬿婉越发喜爱起来。
杨佳氏也曾听闻过嬿婉的家庭,知道她的额娘卫杨氏经常向她索要钱财,心中对嬿婉充满了怜爱。
这样好的孩子,卫杨氏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每当浮现出这个想法,杨佳氏都会觉得胸口闷闷的,像被芒刺扎到一样,隐隐作痛。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是母女连心。多年压抑的母爱终于得以释放,杨佳氏轻轻握住嬿婉的手,声音颤抖着说道:“令妃娘娘,您这些年受苦了。”
嬿婉浑身一震,眼泪夺眶而出。
她是一个极为坚强的女子,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会咬紧牙关冲过去。但她也是人子,也曾渴望过父母的关爱,哪怕只是一点点。
嬿婉要的不多,一句“您受苦了”她便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要了。
她盼过,暗示过,渴求过,但卫杨氏在听到她的苦楚后,只会问“那下个月还有多少月例”。
这些年来的委屈、痛苦、思念,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上心头,嬿婉哭得肩膀都颤抖起来,她紧紧地反握住杨佳氏的手,依偎在杨佳氏的怀抱中。
“额娘……额娘……”
“没事了,孩子,没事了。额娘在这里,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在母女相认的感人时刻,在场众人脸上纷纷露出动容的神色,小梨也红了眼眶,别过身子擦眼泪。
唯独如懿黑着个脸,在一旁磨着后槽牙,冷不丁说道:“令妃娘娘现在父母双全,可喜可贺。可惜臣妾的阿玛去得早,没看到外孙的小脸,额娘知道永璂被送走后卧病在床,也没法抱着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