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消息的库兰找了出来,她一听说叶德力和刘槿花两人双双落入冰窟窿,当时就腿软,一整个人瘫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们……他们没什么大碍吧?”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厉害,可意识非常清晰,她顺着丈夫巴尔塔的力气站了起来,夫妻俩连忙找了过去。
岸边农居,附近卫生院的医生过来为胡笳做了全身检查,扒拉着眼皮看瞳孔反应,最后把被子重新盖好,“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惊吓,过会儿就会醒来。”
另一个房间,换好衣服的叶德力和刘槿花都被安置在这儿,那个女游客端着小碗给刘槿花喂热红糖水喝,见她喝了一大半,又用勺子舀起碗内的荷包蛋。
叶德力自个儿端着小碗喝红糖水,甜腻腻的,他皱着眉头喝了个干净。
“还要不要再盛一碗?”宋罗兰扭过头问道,她以前小时候每次生病了,家里人就给用红糖水煮荷包蛋吃,营养又暖胃。
叶德力不太想喝了,赶紧摇头,“不了,谢谢阿姨,我喝饱了。”
听见开门的动静,三人都抬起头。
“槿花,吃着呢。”卫生院的医生推开房门,走了过来。
宋罗兰没好气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耽误这么长时间才过来,要不是我让人给俩孩子煮了点东西喝,恐怕还得继续挨饿挨冻。”
医生有些尴尬,赶紧给刘槿花他们俩检查身体,都没什么大碍,就是被冻着了,有些鼻塞咳嗽。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找了些对症的西药,开了三天的药,仔细包好放在床头柜上。
“一天三次,每次一包,用温水送服,要是咳嗽厉害的话,就喝这个。”他又从箱子里找了瓶止咳糖浆,是之前过来的时候就顺手带的,“含在口中慢慢吞,喝了糖浆就别忙着喝水,知道了么。”
他看刘槿花的小脸都变白了,淋湿的头发被吹干,搭在肩头,看着显得格外可怜,忍不住叮嘱。
宋罗兰把小碗放下,拿起那瓶止咳糖浆看了看外**上的文字,然后拆开,想让刘槿花喝一口,她刚才吃东西的时候就在咳嗽。
“隔壁那个小孩怎么样了,还没醒?”
医生道:“就是吓着了,一会儿就醒,没什么大碍。”
得了他这句话,宋罗兰这才放心,她就是担心孩子们出事,幸好三个小孩都只是受了点惊吓,最严重的也只是不断咳嗽而已。
宋罗兰看着叶德力,跟医生说:“我以前看新闻上说,有些人落水被救上来,刚开始没有任何溺水症状,但后来还是身体不适,要不麻烦你再给这个小孩检查检查。”
从开始到现在,叶德力没表现出丝毫的症状,就跟洗了个澡没多大区别,她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有,我再看看吧。”为了保证孩子的健康,医生不辞辛苦地又检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事,“可以先观察一下,目前是没有看到什么病症的。”
正说着话,门口出现了几个人,男男女女都有。
一个中年男人,一过来就对着宋罗兰热情地握手,“你就是孩子的母亲吧,实在是对不住了,今天冬捕节,游客太多了,虽然我们提前组织了安保人员,但还是有些顾及不到全部游客。我在这儿代表杏花渔场给你们道歉了。”
他示意身后的人把果篮和一些土特产送过来,“这些都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恳请你们收下。”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孩子的家人。”宋罗兰收回手,她语气有些冷淡,继续端着小碗给刘槿花喂还没喝完的红糖水,不搭理人。
将这些人直接晾在那里。
医生摸了摸眉毛,既然这里的三个病人都没什么大碍,也就不需要他留下来了,他拿起自己的医药箱,准备撤退。
叶德力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他心里觉得害怕,不自觉地就挪到了宋罗兰身边。他揪住了宋罗兰的羽绒服衣角,软软的布料,给了他一种安全感。他现在非常想念自己的母亲,他也想要钻到母亲怀里要抱抱。
好在库兰她们一得知了叶德力他们被好心人给送到了岸边的农居,就立即找了过来。
“你好,落水的两个孩子在哪个房间?”这一排房子都被改造成民宿,不少游客也住在这儿,库兰一进入大门,就抓着人询问。
那人见到叶德力被送过来,于是指了个方向。
库兰急匆匆地小跑过去,一点儿不歇息,她想立刻见到叶德力他们,亲眼确认他们的安危。
葛云雀一行人都跟在身后,就连本在另一个农户家里吃饭的徐漫和小杨也跟了过来,得知孩子出事,他们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推开那扇门,库兰在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叶德力,她憋了一路的眼泪顷刻落了下来,快步走过去抱着叶德力,浑身都在发颤。
她好怕会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冬季落入湖水中有多危险,身边还没有大人在,她简直不敢去细想,幸亏老天爷保佑他,没有带走他的性命。
“你就是孩子母亲吧!”坐在椅子上被晾了许久的负责人,眼前一亮,起身迎了上去。
却被库兰直接忽视过去,他只好干搓了搓手。
“没事就好。”库兰红着眼亲了亲叶德力的额头,两母子都哭得不行。
“是槿花救了我。”房间里人太多,叶德力哭起来不好意思,觉得有损男子汉的颜面,他就趴在库兰怀里,眼泪鼻涕都抹在了妈妈衣服上。他现在回想起来,在水下的那短短一会儿时间,并未完全漆黑的湖水,却那么的沉重。
床上半躺着的刘槿花也被库兰一手揽了过来,这下换成三个人哭了。
宋罗兰把调羹放了回去,见到葛云雀惊讶的目光,浅浅点头,算作和她打了个招呼。
巴尔塔和葛云雀他们都劝慰库兰半天,才总算稳住了情绪。
“谢谢你刚才一直照顾两个孩子。”库兰对守在床边的宋罗兰真诚感谢,她看对方的面相就知道是个心善之人。
宋罗兰摆手道:“这么客气做什么。”
库兰一边抹眼泪,一边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在湖面玩耍,有那么多人在,怎么会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还落水了。”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自己生的儿子,脾性都清楚,从小到大都教导他千万不能去陌生的湖面,避免冰层不结实掉到水下。
叶德力虽然平时顽劣了些,可骨子里还是听话的,他不会贸然过去的,更别提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
被搂在怀里的叶德力下意识看向刘槿花,本来惴惴不安的心,在看到她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时,顷刻间变得冷静。他将胡笳先辱骂殴打刘槿花、再故意推他入水的事情,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这件事不怪哥哥,都怪我……”刘槿花适时地呜咽,她自责地垂下头,豆大的泪珠砸在被子上,泅出一朵朵的小花。
库兰和宋罗兰的心都软成了,一个用手臂揽着她安抚,一个轻轻摸着她头发,让她别难过了,这件事根本就不怪她,都怪胡笳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事情很清楚,就是胡笳将两个小孩故意骗到那里去的,还故意推人下水,你们渔场这边总得有个说法!”宋罗兰率先发声。
被众人围住的渔场经理冷汗都下来了,赶紧解释道:“小孩子都顽皮,有些时候发生些口角都是正常的,不一定就是故意。”
宋罗兰脸色一下子黑下来,语气冰冷,“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两个孩子在说假话了?”
“不不不,不是说您孩子说假话了。”经理摸了下脑门上的汗,他有些招架不住这个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您看,您也不是孩子的家人,要不然还是先暂时离开一会儿,让我们和孩子家长协商一下赔偿的事情。”
“怎么着,见自己说话不占道理,就打算先赶人了么。”宋罗兰依旧稳坐如山,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反过来对库兰说道:“妹子你别怕,我既然知道这件事,就一定会为你们讨要个说法。”
库兰万分感动,这个陌生人却在尽全力帮助她。
她也用强硬态度道:“胡笳这孩子现在在哪儿?他父母又在哪里,平白无故把我们家孩子给推下水,作为家长总得出来赔礼道歉吧,躲在背后算什么。”
刚才她还以为这个陌生男人是游客,但是后来听宋罗兰和男人的对话,得知对方是渔场的管理人员之一,从始至终没有看到胡笳和其家人,这种处理事情的态度并不能够让他们满意。
房间内的人太多了,巴尔塔看见儿子无恙,就站在门口,他听见隔壁房间有动静,出于警惕心,看了一眼,里边是同样的布局摆设,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年纪和叶德力差不多。
第六感告诉他,这就是那个叫做胡笳的孩子。
而床上才清醒过来的胡笳,从没有关严实的门缝中看到了巴尔塔,巴尔塔有着和叶德力几乎一模一样的蓝色的眼瞳,吓得他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胡笳的家人赶紧安抚他,可是无济于事,这孩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指着门口。
原来他们一家人都在隔壁,却丝毫没有站出来赔礼道歉的意思,究竟是怎样的父母,才能教导出这么骄纵、不知轻重、枉顾生命的孩子?!
一股无名怒火从丹田处一直涌到了心口,巴尔塔觉得浑身的血都滚烫起来,他一脚踹开隔壁房间的门,然后怒气冲冲地抓起一旁的椅子,直接摔往墙壁。
“你是什么人!”床边打扮年轻的女人抱着胡笳,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在她眼中,此人就像是一头从森林中跑出来的熊。
充满了杀伤力。
她的丈夫“唰”地从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起身,夹在指尖的香烟闪着红光,蹙紧眉头,“你是落水小孩的父亲吧。”
他倒是个有脑子的人,一眼就看出来巴尔塔的身份。
“坐下来,聊聊。”胡笳的父亲指着沙发说道。
巴尔塔此刻怒火中烧,整个人都在极度的愤怒之中,哪里还有心思坐下来,小茶几上的烟灰缸中,已经堆了好几只烟屁股,烟灰都堆了一层。
房间内的空气都被香烟的臭味充斥,作为父亲,胡笳的父亲丝毫没有顾及受惊的孩子和妻子的健康。
被巴尔塔这么一闹,库兰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在找的胡笳和其家人都在隔壁,一时间恼意更甚,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就连一句歉意也没有。
胡笳母亲用手捂着胡笳的耳朵,开口道:“你们小声点,别再吓着我们家孩子。”
“就你们家孩子矜贵,我们家孩子被推下水的事儿还没说清楚呢!”巴尔塔故意大力踹了踹门,他就是气不过。
听见动静的库兰揽着叶德力走过来,沉着脸,既然对方一家人都没有悔改的意思,她也懒得再掰扯,“报警吧,人是你们家孩子推下去的,我们有证人看见了。”
胡笳瑟缩着躲在母亲怀中,他头疼得厉害,不想承认是自己推的叶德力,可当时的确是他犯了糊涂,他害怕被警察抓走,推开母亲,跌跌撞撞地下床,哭喊着求叶德力的原谅。
“求求你们了,千万别报警抓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手滑了,他扯我头发,我生气……”胡笳说话很急,呛着了,咳嗽不停。
可是他真的害怕,抓着叶德力的手,不肯让他们报警。
胡笳没有穿鞋,就连袜子也没穿,他母亲喊了几句让他回来,见没反应,也没作声,他父亲冷着张脸,指尖的香烟明灭。
不作为的母亲,冷漠的父亲,葛云雀站在门口观望着里面的一举一动,无奈地摇头,她觉得这个叫胡笳的小孩摊上这对父母也是倒了霉。
这种事情属于民事,再加上胡笳的年纪小,即便是警察来了,也只能让他父母多加管家,孩子还小,不懂这么做有多危险。
经理烦躁地抓着头发,“你们不知道,现在渔场遇到大麻烦了,胡笳他爸正心烦着呢,家里人都不知道渔场出了事,看冬捕节这么热闹,还指望到时候能多捕捞些值钱的大鱼上来。”
事情闹成现在这样,谁也不愿意看到。
葛云雀找了个地方坐下,她看了下宋罗兰,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好奇的目光正好被逮了个正着,尴尬地笑了下。
“你看什么呢,认识她吗?”徐漫和她挤在一张椅子上,小声问,也觉得这个中年女人有些眼熟,看通神气派就觉得是体制内的干部,不像个普通人。
她开玩笑道:“这家人该不会无意间得罪了个大领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