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一望无际,西斜的夕阳把空旷的大地染得一片血红。
范雨熙呆呆地站着,木然地望着被拉得长得离谱的影子,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脚下,紫鸭嘴、蒲公英、喇叭花、太阳花沐浴在血色中,在微风中无助地摆动着。
突然,脑后飘过来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危险正悄悄地逼近,她不由地回头望。
一群毛茸茸的东西在草中蠕动着,似乎在缓缓地变大,尽管很远,还是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极度恐惧时的压迫。
天哪,那是狼!
范雨熙吓呆了,当已经清楚地看到狼的眼睛时,这才尖叫着醒悟过来,狂奔不止。
狼群很快就追了上来,四匹狼把范雨熙包围起来,并不攻击,而是冷酷地盯着她。
狼是异类。
它们有长长的尾巴,它们的耳朵是竖立起来的,它们的四肢细如竹竿,它们的身上长着毛……
这些特征跟人截然不同,偏偏有一个器官跟人一模一样——眼睛。
群狼盯着范雨熙。
人和狼的目光碰到一起,彼此都意会神通。
她在狼眼中看到了残忍,玩弄,狼在她的眼中只看到了一样东西——惊恐。
四匹狼从四个方面同时发起了进攻,毛茸茸的爪子压在毫无反抗能力的范雨熙身上,锋利的牙齿卡住了她的胳膊、腿、脚。
“呲!”
利齿手术刀般地切进范雨熙的肉里,好像是切豆腐。
刻骨铭心的痛!
范雨熙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沉重如铅,无法动弹,使劲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惨白。
白亮的光让她猛然很不适应,本能地抬手去挡眼睛,手却抬不起来。
慢慢地,眼睛适应了亮光。
一个陌生的妇女出现在视野中,大约四十来岁,很朴实的穿着,满脸慈祥地望着她,亲切地问:“小路,你好点了吗?”
小路?
范雨熙一头雾水,望着妇女,呆呆地问:“你是谁?”
“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我是蒋老师啊。”
“蒋老师?”
范雨熙吃力地回忆着,回忆却如同被一层浓雾遮住了。
“你昏倒了,是我把你送到了医院,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家人呢,还好,终于醒过来了,脸色不好,再好好地调养几天。”
蒋老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嗯。”范雨熙四下打量。
没错,这是病房,她手还插着输液管,晶莹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流向她体内,她想起来了。
“我遇上了狼,还好捡了条命。”
“狼?你在说什么呢?你在上课时突然昏倒的?怎么扯到狼了?小路,你是开玩笑的吧?”
“我不叫小路!我从来不认识你!”
范雨熙大吼着,她要崩溃了。
蒋老师不知所措地站着。
吱——病房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门后探出了几个女生的脑袋。
她们张望了一下连忙轻轻地走了进来。
她们手里还提着水果,轻轻地把袋子里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女生们围在病房上
七嘴八舌起来“小路,你终于活过来了。”
“小路,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小路……又是小路?”
范雨熙晃晃脑袋,使劲地回忆着,可眼前这几张脸依然陌生。
遮盖在回忆上的白布似乎薄了一点,但依然朦朦胧胧。
“你……你们是谁?”
范雨熙呆呆地望着一脸期盼的女生们。
女生们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女生使劲地打了范雨熙一拳:
“看起来你丫是完全好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一本正经的,吓我一大跳。”
“我真的不认识你们!”
范雨熙抱着头,使劲地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头却一阵阵绞痛,仿佛有根锋利的针在里面搅着。
女生们呆住了。
“她可能不是装的。”
蒋老师无奈地摇摇头,“她连我都不认识了!”
病房里一片死寂,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地。
红色外套女生好像不甘心,她拉着范雨熙地手,使劲地摇着:“小路,小路,我是郝雅啊!咱们是上下铺啊,昨晚你还到我家玩了呢,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郝雅?
郝雅?
范雨熙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仿佛被抛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身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骤然地,浓烈的孤独把他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
“让她静静吧!”蒋老师轻轻地说。
女生们叹息着,退了出去。
病房又恢复了死一般地静,范雨熙死死地盯着苍白的墙壁,一盯就是两个小时,没说一句话。
晚上,蒋老师准备了晚餐,香喷喷的玉米粥,热气腾腾的馒头,新鲜的蔬菜。
范雨熙愣住了,晚餐怎么吃这个?
平时都是吃米饭啊,粥,馒头……怎么像是北方人?
她这才想到蒋老师、郝雅说话都不像家乡人。
当时正激动着,竟然没意识到。
“蒋老师……这是哪里?”
“啊,你终于想起我了。”
蒋老师眼中发出欣喜的光,“这是医院。”
“我知道这是医院,这是哪个地方?哪个省市?”
“小路,你不是开玩笑吧?”
“请你告诉我。求求你。”范雨熙满眼的泪花,满腹的委屈和无助。
“河南,汝阳。”
“天哪……”
范雨熙惊叫起来,她使劲地扯到输液管,不顾一切地在病床上扑腾着。
“不,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在做梦,我怎么到河南来了,我家在武汉啊,我一直住在武汉啊,不,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小路,小路!”
蒋老师冲过来按住她的肩膀,“你冷静点,冷静点!”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范雨熙泪流满面,不再挣扎,泪水却奔涌而出,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她平静后,蒋老师连忙叫来了护士,替她重新挂上针。
范雨熙没有多说什么,也不再坚持她是小路,只是默默地把饭送到她床头:“吃吧,有力气了才能回家。”
她的确饿了,尽管很少吃粥馒头,但很新鲜,味道也不错,很快就消灭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后,力气恢复不少,体内那种空荡荡的虚脱感消失,范雨熙觉得很踏实。
遮盖在回忆上的白布也变淡了,隐隐约约中,汝阳这个陌生的地名熟悉起来,弯曲的羊肠小道,贫瘠的荒山,悠悠流淌和汝河……
很真切,好像刚刚到过,又不像是亲身经历过,仿佛刚刚看过了关于汝阳的记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