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基利安在谈判开始还不到5分钟的时候，就表明了合并意向。
看得出，他是真的想推进合并。
杜鲁门心里有些慌乱。
“请稍等一下。”
杜鲁门伸出手示意，然后陷入思考。
基利安能从这件事里得到什么好处呢？当下，这成了杜鲁门最关心的问题。
毕竟，很难相信基利安会在5分钟内就做出决定，应该在谈判前他就已经决定要和巴斯夫合并了。
“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
在杜鲁门思绪纷乱之际，基利安一脸平静地端起了咖啡杯，悠然地喝着。
“……”
杜鲁门佯装沉着，直直地盯着他。
“谈判开始还不到5分钟，您就推进和巴斯夫的合并，这让我很怀疑。”
“是吗？”
基利安微微耸了耸肩，那表情仿佛在说这有什么不对。
“听说拜耳化学在清理制药业务后，财务结构变健康了。以后不用再把化工业务赚的钱投入到制药研发中，反而因为剥离了制药业务，拜耳的企业价值有所提升。”
基利安缓缓说道。
“……企业价值。”
杜鲁门喃喃自语。
听到基利安提到企业价值，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猜想。
“难道他是想在我扩张拜耳、获取更多合并股份之前，赶紧完成合并？”
这推测有一定道理。
毕竟拜耳化学正在推进扩张的消息，染料行业早已人尽皆知，甚至都登上新闻了。
“说不定基利安就是想通过迅速表明合并意向，来给我的扩张计划踩刹车。”
他迅速提出合并。
反过来说，要是现在不合并，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撤回合并意向。
也就是说，拜耳化学的扩张计划会受阻。
“原本我预计合并谈判怎么着也得持续几个月。”
杜鲁门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先试探基利安的态度，如果不行，就去接触其他大股东，或者直接和巴斯夫总部谈判。
走这些流程，起码得花几个月时间。想到这儿，杜鲁门越发觉得是这么回事。
“这是为了稀释我的股份比例而使出的手段？”
趁现在拜耳企业价值最低的时候推进合并，这样合并后的公司里，巴斯夫的股份占比就会更高。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这可麻烦了，他这么做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这还只是猜测。
毕竟未经证实的假设，不能完全当真。
“哼，反正你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有条件的。”
基利安坦率地承认他有所图。
这老头，可真是老谋深算。
基利安竖起一根手指。
“杜鲁门会长，你知道吗？几天前，德国罗斯柴尔德家族已经进入清算程序了。”
“清算？”
进入清算程序，就意味着德国罗斯柴尔德家族实际上正在走向倒闭。
仔细想想，这段时间德国罗斯柴尔德家族确实有动静。
杜鲁门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们法兰克福分部已经消失了。
“原来是家族传承断了。”
“哦，你知道啊。就像你说的，德国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最后一位家主没儿子，今年年初1月份去世了，家族传承实际上已经断绝。”
罗斯柴尔德家族有个规矩：如果没有男性继承人来继承罗斯柴尔德银行，银行就不会传下去。
“没有男性继承人意味着两种情况。”
一种情况是，真的没有男性后代。
德国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最后一位家主只有三个女儿。
另一种情况是，在罗斯柴尔德家族里，“没有任何一位”男性成员愿意接手德国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业务。
“英国和法国的罗斯柴尔德家族放弃了吗？”
“你对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规矩很了解啊。没错，其他罗斯柴尔德家族分支都拒绝收购德国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业务。”
杜鲁门一直好奇德国罗斯柴尔德家族是怎么衰败的，原来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德国可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发源地，承载着家族的荣耀，没想到如今却走向了破产清算。
“也正是因为他们对规矩如此严格遵守，罗斯柴尔德家族才能延续至今吧。”
杜鲁门不禁再次感叹。
不过现在，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兴衰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罗斯柴尔德家族在巴斯夫合并条件中出现这一情况。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基利安低头看了一会儿咖啡杯，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再次抬头看向杜鲁门。
“所以说……杜鲁门，你有没有收购德国罗斯柴尔德银行的打算？”
基利安面无表情。
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杜鲁门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亚尔马·沙赫特也一脸难以置信。
“我觉得你收购德国罗斯柴尔德银行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杜鲁门没听错，这不是在做梦，是现实。
就这样，又一个“炸弹”在他面前爆炸。
“啊？”
杜鲁门的大脑瞬间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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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轻人挺有意思。”
谈判很快就结束了。
实际上，基利安这是给杜鲁门来了个先声夺人。
杜鲁门表示要回去考虑一下，暂时中断了谈判。
基利安似乎早有预料，便同意了。
“哈哈，你看到刚才杜鲁门那小子惊讶的表情了吗？太有意思了。”
“……换做是我，听到那种话也会惊讶的。”
亚尔马一脸无奈地看着基利安。
亚尔马心里想着，说实话，比起杜鲁门的表情，自己当时的表情说不定更精彩呢。
“我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考量？”
“没错。”
基利安陷入回忆。
在推进克虏伯国有化的过程中，他从dwm的罗伊贝那里听说了杜鲁门·摩根的真实情况；
从与英国王室海军关系密切的罗斯柴尔德家族那里，也了解到杜鲁门的情况；
还有清朝德华铁路公司的董事们，也向他透露了一些关于杜鲁门的事情。
基利安眼神一冷。
“要是这些都是真的，那杜鲁门·摩根就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人物。”
一开始，他想过除掉杜鲁门·摩根。
彻底把这个人从世界上抹去，消除潜在的危险，他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个计划。
但稍微再想想，他就意识到这想法有多荒谬。
“弄不好，德国都得跟着遭殃。”
想象一下，要是彻底激怒美国，德国将承受美国100%的怒火，根本没有活路。
而且，现在德国金融界一直在私下努力，想和纽约华尔街，准确地说是和Jp摩根银行建立合作关系。
“我和那些把美国人当乡巴佬的家伙可不一样。”
基利安可不傻，不会轻易挑起事端。
“既然不能除掉他，那就得想办法把他拉到德国这边。”
思路转变一下，如果无法除掉杜鲁门·摩根，那就得把他拉拢到德国这边。
“亚尔马，你作为被派往英国的人员，肯定很清楚杜鲁门·摩根和英国的关系有多紧密。”
“是的，据我所知，他和英国的关系仅次于美国。”
“我不喜欢这种局面。”
杜鲁门·摩根就像一张王牌。
一张能扭转整个局势的超级王牌。
就连美国都不敢轻易招惹他，而这样的王牌要是落入英国手中，德国肯定会感到极度不安和不快。
“那些容克贵族，满脑子想着吞并克虏伯，对当前局势视而不见。德国的霸权正在一点点落入英国手中，他们却毫无察觉。”
“基利安先生，杜鲁门·摩根真有那么厉害吗？”
亚尔马问道。
基利安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当杜鲁门·摩根把所有阀门都关上的时候……”
他停顿了一下。
“德国还能存活下去吗？”
纽约华尔街要是对德国关闭大门，德国就别指望能获得和英国不相上下的美国民间资本支持。
太平洋的大门要是关上，德国就无法维持在清国的霸权。
日本结算银行、中国结算银行、菲律宾公司都会成为敌人。
“不止如此。”
要是所有“大门”都关上，情况更糟。
毕竟现在德国连一艘无畏舰都没有，而杜鲁门·摩根却拥有朴茨茅斯公司，垄断着无畏舰制造。
要是被踢出boSS（白银服务银行，bank of Silver Service），实际上就意味着德国被国际经济体系排挤。
面对这种局面，德国毫无应对之策。
“……”
亚尔马·沙赫特被震惊和恐惧笼罩。
难道杜鲁门·摩根的影响力真的大到能把德国推向毁灭？
“亚尔马，人上了年纪就会这样。对私利变得迟钝，对公益却越发敏感。我个人的财产，真有那么重要吗？”
“……您可别这么说，您身体还硬朗着呢。”
“我得糖尿病了。”
听到基利安这么说，亚尔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基利安却一脸平静，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卷起左脚的裤腿。
“说不定一不小心，左脚就会烂掉。医生说，一年半后可能就得截肢。”
“……”
“一般来说，老人因为糖尿病截肢，大多会因为身体休克死亡。但要是不截肢，整个身体就会慢慢溃烂。”
“……太可怕了。”
亚尔马表情复杂地看着基利安，而基利安的表情却格外平静。
“临死前，我想为国家尽最后一份力。”
“为国家……”
“把杜鲁门·摩根这股力量从英国那边拉到德国，已经成了我余生的目标。”
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如果英国和德国开战，德国将处于绝对劣势。
还没开战就注定失败，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他绝不愿意看到俾斯麦统一的德国再次解体。
“听说英国的贝尔福下任首相打算和杜鲁门·摩根保持距离。”
“……他疯了吗？”
“不，这很合理。英国和杜鲁门·摩根走得太近，就意味着英国经济会越来越依赖他。”
站在贝尔福的角度，肯定感觉自己在被慢慢吞噬。
眼睁睁看着猛兽一点点啃食自己的身体，这得多可怕。
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德国的现实比这更严峻。
“你知道德国投资公司的据点在哪里吗？”
“好像在瑞士。”
“我打算让德国投资公司收购法兰克福的德国罗斯柴尔德银行，把他们的据点拉到德国。”
现在德国投资公司把总部设在瑞士，用德国罗斯柴尔德银行做诱饵，把他们的总部吸引到德国，这样就能让杜鲁门·摩根离不开德国。这就相当于把瑞士变成一个“中转站”。
“这样一来，德国投资公司就能在德国扎根了。”
“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不管怎么说，把德国罗斯柴尔德银行交给外国人……”
“反正那些普鲁士人也会把它吞并，他们和外国人有什么区别？”
“啊……”
确实，对德国其他地区来说，普鲁士人也算是“外人”。
“我听说柏林的贴现公司（discontogesellschaft）正准备收购德国罗斯柴尔德银行，想把它变成法兰克福的据点。”
“与其把它交给普鲁士人，还不如送给杜鲁门·摩根，这对德国更有利。”
合并巴斯夫也是同样的道理。
“拜耳的化工部门本来就是b2b公司，舆论对它影响不大。就算德国投资公司不帮拜耳化学改善因海洛因事件恶化的舆论形象，它也能正常运转。”
“原来如此。”
“而且是合并，注意是合并。不是我把巴斯夫的股份卖给杜鲁门，而是拜耳 - 巴斯夫合并。说实话，我没理由拒绝。合并之后能垄断全球60%的染料市场，对我这个银行家来说，也是好事。”
垄断？
企业价值会呈指数级爆炸式增长。
就算把巴斯夫交出去，实际上也是有利可图的，对基利安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所以，要以合并为契机，尽可能和杜鲁门·摩根建立紧密联系。
趁英国现在自顾不暇，这是把德国变成“压舱石”的绝佳机会。
“巴斯夫的总部位于路德维希港，离曼海姆很近。”
“曼海姆的话……”
“没错。”
基利安点了点头。
“在巴登 - 符腾堡州。”
法兰克福所在的黑森州，曼海姆和斯图加特所在的巴登 - 符腾堡州，还有莱茵兰地区的路德维希港，都在德国西部。
这些地方地理位置相近，是让德国投资公司建立影响力的绝佳位置。
“都是德国西部。德国的工业带大多集中在鲁尔工业区和阿尔萨斯 - 洛林地区。拜耳所在的勒沃库森也在鲁尔工业区范围内。”
实际上，从德国投资公司宣布要合并巴斯夫的那一刻起，其影响力就已经和德国西部紧密联系在一起了。
“而且，德国投资公司要是收购了德国罗斯柴尔德银行，短期内和柏林的贴现公司（discontogesellschaft）关系会变得很尴尬。”
如果德国投资公司拿下德国罗斯柴尔德银行，以柏林为据点的贴现公司肯定不会高兴。
毕竟现在柏林最大的银行就是贴现公司，要是他们从中作梗，就算是杜鲁门·摩根，想要接近也不容易。
但从杜鲁门的角度看，他能轻易放弃德国罗斯柴尔德银行这个“诱饵”吗？不好说。
基利安可不这么认为。
“总之，要像围猎一样，让杜鲁门在德国西部建立据点。”
“……这是不是有点太偏向德国西部了？”
亚尔马觉得这有点太侧重于德国西部了，忍不住说道。
但基利安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能让德国投资公司和容克贵族们搅在一起。要是和普鲁士的容克贵族们贸然合作，可能会适得其反。”
容克贵族们的势力主要在德国东部。
基利安很清楚，容克贵族们对既得利益贪得无厌，又很看重权力，极度自私自利。
要是德国投资公司毫无准备地卷入他们混乱的政治圈子，肯定会两败俱伤。
“但这问题不是可以解决吗？”
亚尔马天真地问道。
基利安紧紧抿住嘴唇。
“……”
基利安始终忘不了dwm的罗伊贝告诉他的那些传闻。
“他是个能让战争爆发的危险人物。”
就这一句话，让他看清了很多事。
实际上，美西战争的背后，处处都有杜鲁门·摩根的影子，据说dwm的罗伊贝也被吓得不轻。
他能告诉自己这些，肯定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多亏了这些消息，基利安确定了一件事：和容克贵族们贸然合作，最后流血受伤的不会是“杜鲁门·摩根”。
“到最后，付出代价的只会是……”
……德国。
“与其冒险，还不如想办法把他变成自己人，这样心里更踏实。”
“啊，好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做到。”
基利安眼神中透露出坚定。
“为了拉拢杜鲁门，要不惜一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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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来是这样。”
回到酒店后，杜鲁门一个人看着德国地图，终于恍然大悟。
猛地一拍额头。
“詹姆斯，你知道吗？我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了。”
德国投资公司的影响力集中在德国西部，德国政府想要打压英国。
从莱茵兰、阿尔萨斯 - 洛林、鲁尔工业区，到法兰克福、斯图加特，他们的意图太明显了。
杜鲁门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些德国人，想用我来打压法国，原来是这么打算的。”
杜鲁门笑着在酒店房间里来回踱步。
“哈哈，原来是这样，他们突然对我这么好，果然是有目的的。我就说怎么会平白无故这样。”
“但是，少爷……他们甚至把德国罗斯柴尔德银行都给您，这似乎是很友好的信号啊。”
“詹姆斯，对方可是德国，他们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示好。”
之前心里的疑惑一下子就解开了，这种感觉真畅快。
杜鲁门之前还蒙在鼓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差点踩进一个完美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