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黑衣人被尽数斩杀,闻溪将剑抵在王猛心口处。
王猛恍然未知,如同被抽去魂魄。
“闻溪,放他走。”陆心予抱着青竹的尸身,眼神空洞轻声道。
“主子。”闻溪唤了一声。
“让他走吧,青竹希望他活着。”她声音微哑,泪珠依旧一颗颗砸进土里。
闻溪收起剑跪在陆心予身边,她看着青竹的尸身,亦想起这些年两人的点点滴滴,紧握青竹的手潸然泪下。
林烨一直守在陆心予身边,听见闻溪这声“主子”,虽早有猜测,却还是震惊不小。
早已如一滩烂泥的夏凝,被千信阁的人五花大绑后拖走。
闻溪将青竹尸身带走时,王猛拦在陆心予身前苦苦哀求:“求求你,让我带她走。求你......把她还给我。”
陆心予眼中没有一丝光,如同被熄灭了的烛心。她看着眼前人,冷漠的开口:“她是陆家人。
我不杀你,这是她的心愿。
孟和,她回不来了。离开楚渊吧,好好活着。”
她疲惫不堪的说完,只身离去。
王猛看着他们远去,跌跪在地,直至没了踪影。
“青竹......我错了......青竹......”他的一声声呼唤,没能唤回他想要的人。
自回府后,陆心予除进了两次宫便一直未再出门。几位好友来看她几次,见她提不起精神、伤心恹恹,不知该如何安慰。
林烨只要闲下来便会在护国公府周围徘徊。他知晓,自己早已无颜见陆心予,但他想,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他看见何泰景几乎日日都来,心中苦涩万分。
“小姐。”桃香在门外轻唤一声。
“进。”
桃香福了福身。“小姐,闻阁主差人来,说事情已经安排好,请小姐示下。”
竟已经过去六日了,陆心予想。“去告诉传话之人,说我已知晓。”
“是,奴婢告退。”
“桃香。”陆心予将人叫住。
桃香转身低眉顺目。“小姐有何吩咐?”
陆心予轻声开口:“你进府几年了?跟在我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吧?”
“回小姐,奴婢进府八年,跟在小姐身边五年。”
陆心予点头。“我记得你家中已无亲人,签的是卖身契。”
“是。”
“青竹不在了,以后你就顶她的位置。你再去挑一个信得过的,顶你的位置。”
桃香受宠若惊。“小姐......奴婢谢小姐。奴婢嘴笨不会说什么,但奴婢一定尽心服侍您。”
“好,去吧。”
数日来,陆心予疲惫不堪。陆勇几次来看她,她强撑着打起精神与陆勇说上几句。何泰景知她因青竹的事伤心,莫说是她,就连自己想起那个忠心的小丫头,也会感慨不已。
次日,青竹下葬。
陆心予抱着灵牌走在前面。青竹虽是护国公府奴婢,可陆心予仍给她最后的体面。上好的木棺、三尺白布悬于杆首、一路有人哀哭、有人撒纸钱。
出城外不久,远远看见一人跪在道路中间。
陆心予示意众人停下,自己缓步上前。
数日不见,王猛鬓间已染白霜,竟似已添十岁。“陆将军,我一生只跪过父母与师父,今日跪求于你,为求一事。
求陆将军将我与她葬在一处,无需留名、无需牌位,只求陪她在身边。还望将军成全。”他俯身郑重磕头。
陆心予神色不明睥睨着他。许久,她从腰间取出一瓷瓶扔给他。
“好。”
一行人离开,似一切没发生过一般......
陆心予看着棺材被一层层黄土覆盖,直至最后。
闻溪附在她耳边说了数句,见她微微点头。
一个时辰后。
闻溪用暗号敲开一处院门,开门之人看见陆心予,躬身问安。“属下见过主子。”
进了院子,那人将陆心予带进一间房内。
“主子若要见,还需快些,看着时辰,药力快过了。”
陆心予看着里屋,思绪复杂。“嗯。待你回来,去闻溪那儿领赏。”
“谢主子。”
“带我过去吧。”
“主子请。”
陆心予坐在床边,凝视着与她相伴多年、即将天各一方之人,她轻轻握起那人的手,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动容。
“傻瓜。”刚一开口,泪水夺眶而出。
“我能为你做的,都尽力了。往后,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好好保重,要长命百岁。”
她抹去眼痕,轻轻拍了拍那人的手背,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
闻溪深深看了眼那人,随陆心予离去。
二人坐在马车里一时无语。“主子,您若是累了,少歇片刻,进了城中,属下叫您。”闻溪见她眼下乌青,于心不忍的开口。
“不必了,我们说会儿话吧。”陆心予放下帘子,不再看车外。
青竹自尽那日,陆心予以为青竹断了气,还是闻溪发现她还有脉象。闻溪见陆心予悲痛万分,便知她并未察觉。
她怕耽搁下去,青竹真的会丧命。她扶陆心予起身时,实则是给陆心予暗示。后来陆心予以青竹是奴婢之人身、尸身不应安置护国公府为由,将人带去千信阁暗庄救治。曲神医将人救了回来,只是人一直未醒。
陆心予得到消息后便进了宫,将事情如实说与了楚渊帝。
后来安排的一切,不过是为送他们离开。
王猛对青竹情深不假,陆心予料定他一定会出现。
果然不出所料,那人竟求陆心予要与青竹合葬。陆心予顺水推舟,将事先调制好的迷药让他服下。入棺时不过使了个障眼法,将他从棺中带走。从此世间再无此二人。
“皇上知道您要放他走吗?”闻溪问。
“知道,皇上准了的。他说,一个王猛掀不起风浪,即便放虎归山,此人如此重情,为了青竹,也断然不会再生事端。”
闻溪仍忧心。“主子真不怕王猛再来寻仇?”
“他不会。”陆心予轻声笃定。
小院房中。王猛似做了一场梦。梦中,他被抬进了棺中,不久又被抬了出来,再后来便彻底没了知觉。
他缓缓睁开眼,屋内很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阴朝地府?他揉着头慢慢起身。可为何身旁似躺着一个人。
他揉了揉眼睛看去。
“青竹......”他颤着手抚上青竹的脸。
陆心予当真成全了他,将他二人葬在一处。只是没想到死后还能相守。王猛思及此处,竟无声哭了起来。
房门被推开,有人问道:“王公子,可是醒了?”
王猛怔愣。“谁?”
那人见有了回应,便将房中蜡烛点亮。“王公子,奉我家主子之命,待你和青竹姑娘大好,将二位送去南边。”
王猛心中满是疑惑。“你家主子?”
“小人主子姓陆,恕小人不敢直呼主子名讳。”
王猛不敢相信。“陆心予?我竟没死?青竹......”
“青竹姑娘虽伤势过重,可吉人自有天相。王公子,我家主子有东西交给您。您有事尽管吩咐小人,这也是主子的吩咐。”那人恭敬道。
“多谢,有劳了。”
那人将一封信交给王猛后便退了出去。
王猛借着烛火,那上写着“王猛亲启”。
“青竹此次虽大难不死,但重伤内里。曲神医言明,若悉心调养,可活二十载。此事,你一人知晓即可,莫要让她知晓。若有朝一日你还想寻仇,我定不会闪躲,唯愿不要让她知晓。我将她托付于你,因信你二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此世间,也唯有你能让她幸福。现将她卖身契一并交于你。我虽想过自行烧毁,几经思虑,还是让你亲自动手更为妥帖。从此世间,再无王猛、青竹。你们新身份我已安排妥当,待青竹伤愈后,自有人送你们离开。我留有私心,青竹与你回北越怕是难以习惯,还望你能为她留在楚渊。楚渊亦有孟姓,你的名字,已改成孟河,青竹亦恢复本姓。望你好好待她。愿你们多子多福,平安顺遂。”
王猛握着手中的信百感交集。至爱之人还活着,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
陆心予没有杀他,反而事事安排得细致。若自己再看不透、一味执迷不悟,那才是辜负了上苍为青竹续的这二十年寿命。他一想到青竹为自己赔上了半条命,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静静看着心上人,失而复得的喜悦、悔恨交加的痛苦,尽数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