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连峰原是林府的花奴。因着林夫人喜花,而他修剪花枝、养花的手艺甚好,故常能得些打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自家娘子因他的缘故也来了林府做事,让他觉得日子更盼头。
一日他在后院整理花盆时,听到林家二爷林江与自家家主林海吵了一架,二人不欢而散。然那时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因夜里起了风他起身去关窗。望眼天空,月光星光极淡,恐是下雨征兆。他想着花园里许多花怕多水,忙披了件衣裳去了后花园。
快至后门时,他听见有人开门说话的声音。
一个府中小厮对着入门之人道:“二爷别忘了答应小人的好处。”
他顿觉反常躲在了一旁。
而后他又听见林江的声音:“你放心,我向来说话作数。”
小厮谄媚笑着刚要再说什么,被一把匕首刺中要害,再无开口机会。
“你!”林江低声叱喝。
“二爷这是心软了?莫不是忘了二位大人的吩咐?大人之命,一个不留!”另一人狠厉道。
林江瞬时矮了气势。“不敢忘,只是好歹他也是我的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兄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杀他是定局。你如今攀上了户部、吏部两位处尊居显的贵人,好日子在后头呢,莫要因小失大。”
林江认命的垂首。“我明白。”
不多时,院外响起几声鸟鸣。只听刚刚那人的声音又响起:“快开门,人到了。”
林江将门打开,一行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悄无声息进了院子。
“各处门口留人看守,带其他人过去。”那人又道。
林江把心一横,带一行人向里面走去。
闻连峰紧紧捂住口,吓得双腿发软。想跑怕是不能够了,眼下只能躲起来。他跌跌撞撞不知该藏在何处。不多时,隐隐约约传来惨叫声,接连而至,声音越来越大。他慌乱中躲进假山洞内。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脚步声逼近,他咬紧牙关紧紧捂住口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来人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吓得紧闭双眼等着受死。
忽闻来人低呼一声,原来是只黑猫窜出了出来。
“还有活口吗?”又有一人走近问道。
“没有,一只猫而已。”
“快走,阎护卫已经下令点火。”
二人离开后许久,闻连峰才从假山中爬出。
整个府邸已被大火包围困住,看来,自己今日是要葬身此处了。
“娘子......娘子......”他向后院踉跄着跑去。
一路上尽是林府人的尸身,浓烟呛得他看不清路。他不知妻子身在何处,恐怕已惨遭毒手。
就在意识越来越浅之时,天空闪电划过、雷声阵阵,随之而来的是滂沱大雨。他眼睁睁看着四周的火被一点点浇灭。
捡回一条命的他连夜逃离。他本想回家看一眼老母与女儿,又怕被人发现自己还活着而连累她们,自此隐居山中独自苟活,并不知道家中因他遭受的变故。
陆心予,真的能信得过吗?
“娘子、闻溪,我对不住你们!我不是人!”他掩面痛哭。
次日,闻溪来给他送饭,放下之后便要离开。
“溪儿。”闻连峰开口。
闻溪没有回头却听见他问:“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若是没遇到主子,我早已没命,你也没有机会问我好不好。”闻溪冷冷的回。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当年我是怕连累你,是以连封书信都不敢写给你。更不知你祖母之事。”
闻溪缓缓转身,眼神幽深而沉静。“一句对不住能抵消祖母的遗憾吗?能抵去娘的一条命吗?能抵掉我所遭遇的一切吗?你说怕连累我们,倒不如说你贪生怕死。此事平息以后,这么多年,你有想过找我吗?”
她无声冷笑。“我猜你没有。因为你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如果能选择,我真不希望自己是你的女儿。”
她深觉心累,不想再与他继续纠缠下去,欲转身离开。
“我错了!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爹,更不配为人子、为人夫。可是我不敢,若是我赌输了,赔上这条贱命就算了,总归这些年,这条命都是偷来的。可你怎么办?你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有了出息,若是你再出事,我就是死也没法原谅自己。你这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只想你好好活着。”闻连峰哽咽不止。
闻溪神情悲愤。“好好活着?这些年我以为你与娘一同去了,那时我只觉伤心悲痛。可再伤心难过,这些年也过来了。现在我知道你不但活着,还昧着良心活着,我心中的怨气、恨意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我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主子。
当年林府小少爷,小小所纪家中遭遇巨变,却还想着给我们银子做补偿,而你呢?你连当年的一个孩子尚且不如!”
她努力平息心绪。“若是你还想再说这些无用的,明日我换个人来给你送饭。”
“别!爹不说了。爹只问你,昨日那位陆将军,可靠得住?”
闻溪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闻连峰似下了很大决心。“事关重大,若不能一举清除毒根,只怕你有性命之忧。”
“她是护国公之女,亦是帝后看重之人,无人敢动。
且皇上圣明,即便皇子犯错亦不会偏袒。”
闻连峰听此话也放下心来。“那便好。既是你能信得过之人,爹也信她一次。我要见她。”
闻溪派人送信给陆心予,未出一个时辰她便带着林烨赶来。
闻连峰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说与三人,三人听后,心头大震。
“那人没有说是户部与吏部哪两人?”
“没有。”
“你刚刚说那护卫姓什么?”
“好像姓阎。”
“闻溪,让人查查,户部与吏部哪位大人家的护卫姓阎。”
“是。属下这就去办。”
“大少爷。”闻连峰跪在林烨面前。
“你先起来。”林烨扶他。
“不!少爷,奴才对不住您,就让奴才给您磕个头吧。陆将军说得对,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对不起林家上下二十九口,如今事隔多年才将真相说出,奴才对不起老爷与夫人,也对不起您!”闻连峰伏身郑重磕了个头。
“你也是死里逃生,况且连我都不敢想,竟是自己亲叔父做下这般丧心病狂之事,算来是我林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夫人。”
陆心予知晓此事对林烨打击太大,奈何二人如今已不能再似从前。
林烨难掩心中痛楚,却还是还以她轻轻一笑。
二人从千信阁暗庄出来,一路上林烨便心事重重。
“我知你心里难受得紧,不止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还为你叔父之事痛心疾首。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为你、为林家讨回公道。如此你也不必亲自面对他。”陆心予略显生硬的安抚他。
林烨心绪低落。“谢谢你,心予。若是没有你,我怕是要被他骗过一世。我不止粗心大意,还愚蠢至极。”
“出事时你才几岁?就连福伯也未曾留意这些。如今此事重见天日,可见世间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不必为了狼心狗肺之人苦恼。”
林烨点了点头。
“你性子直,心中藏不得事。但此事你要谨记,在那人面前千万要沉得住气,不可意气用事。”
林烨应下。
“我一会儿进宫面圣,此事关系到朝中官员,一切皆需皇上定夺。我先送你回去,你且好好休息,有了消息,我会命人去你府上送信。”
皇宫御书房内。“臣参见皇上。”陆心予轻撩衣袍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