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微明,南雪音猝不及防听见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有人走到了床边,并且向她靠近。
南雪音身体的反应比她的头脑更快,猛地一下,扣住了来人的手臂,睁开了眼睛看过去。
来的是个小丫鬟,昨天南冀云安排来照顾她的,叫青黛。
南雪音立马松开她的手,坐起身来。
但是她的手劲太大了,青黛的手臂明显泛起一圈红印。
南雪音抿了一下嘴唇,真心诚意道:“抱歉。”
“没关系的,”青黛摇了摇头,“小姐,该起了。”
“嗯。”
今天得去给夫人请安。
青黛告诉南雪音,夫人姓王,闺名解语,与南冀云夫妻感情极好。
王夫人身子骨并不好,大夫曾说她不适宜生育,南冀云并不介意,是王夫人心中有愧,念在南家只有南冀云这一根独苗,因此努力调理身子,为南冀云生下了一双儿女,南扶光、南骊珠,是一胎所生。
南扶光如今在白鹿洞书院念书,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
南骊珠养在家中,是个很活泼好动的性子,平日里最爱捉猫逗狗。
“二小姐还有一个更大的爱好呢。”另一个同样是安排来伺候南雪音的丫鬟忍冬含笑开口。
“嗯?”青黛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太子殿下呀。”忍冬说着,嘴角笑容弧度更大了些。
南雪音微微一愣。
青黛也笑,解释道:“二小姐仰慕太子殿下,一听说有太子殿下的最新消息,便总要追问个清楚。前段时日,听说太子殿下宠幸了身边的宫女,她伤心了好一阵子。”
南雪音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谈话间,众人到了王夫人所居住的漱石斋。
迈步进门,光影交错之间,南雪音看见王夫人坐在榻上,南骊珠伏在她的膝盖上贪懒睡觉。
南雪音很羡慕南骊珠。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娘亲身边撒娇了,最开始失去母亲的那段时间,南雪音总是忍不住偷偷掉眼泪,她会梦见娘亲,醒来的时候枕头全都是湿漉漉的。
后来,她有的时候都记不起来,娘亲究竟长什么样子?
见到南雪音,王夫人低头去拍南骊珠的后背,“时辰不早了,你姐姐都来请安了,还不快起来?”
南骊珠叹了口气,揉着眼睛坐起身。
南雪音垂下眼睛,“婶婶。妹妹。”
王夫人打量着她,声音温和,“好孩子,这些年在外边受苦了。如今回了家,有什么缺的尽管告诉我。青黛、忍冬这两个过去都在我院子里伺候,都是很懂事的丫头。若是她们有什么照顾不周,你也直说便是。”
南雪音颔首,“我知道了,多谢婶婶。”
王夫人留她一起吃早饭。
南雪音问:“叔叔呢?”
王夫人道:“你叔叔今日有事,不回来吃早饭了。”
南雪音点了点头。
上了饭桌,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闷头吃早饭。
她可以感觉到王夫人在观察她,也知道后来王夫人借口有事,其实是去问青黛话了。
她甚至隐约听到了青黛说:“那眼神冷冰冰的,好像要杀了奴婢似的!”
南雪音知道,青黛在说清晨醒来的事儿。
“姐姐,你有没有去过奉都?”
南雪音本来还想听一听王夫人说什么,同桌吃饭的南骊珠却是率先开口。
南雪音也就没能听得清楚,目光转到南骊珠的身上,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南骊珠似乎非常失落,“我还以为你去过呢。我听说奉都可繁华了!奉都的街道都是金子铺的!”
南雪音:……
南雪音:“没这么夸张吧。”
南骊珠:“你不是没去过嘛?你怎么知道不是金子铺的呢?”
南雪音真心实意:“要是真的用金子铺成大街,大家忍不住不去撬两块下来。今天刚铺上,要不了几天就被撬完了。”
“可是……可是奉都有太子殿下啊!有他在,没有人会作奸犯科的!”
南雪音:……
南雪音:“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南骊珠却格外坚定:“就是这样的!你可以质疑任何人,绝对不可以质疑太子殿下!他特别俊美,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春天里的清风!他还温柔、睿智、正直。姐姐,要是你见过太子殿下,你一定会崇拜他、追随他!没有人会不爱上他的!”
南雪音挠了挠脸。
这……
见过了,还亲过。
太子爷是长得好看,一切优点都没有说错。
崇拜追随谈不上,但爱上好像是真的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
这时候,王夫人说完话回来了。
南骊珠想也不想,“我们在聊太子殿下!”
王夫人笑道:“你别遇见个人就聊太子殿下,没的惹人笑话。”
说完向南雪音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小雪,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
南雪音摇摇头:“没关系的。”
吃过了早饭,南骊珠很快开始撒娇:“娘亲,姐姐也没有去过奉都呢,要不我们去奉都玩吧?娘亲——”
不过,至少在南雪音告别王夫人的时候,她并没有同意。
估计南骊珠得磨她娘亲一整天。
南冀云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
一回来,他便去问王夫人:“你见过小雪了吧?她怎么样?一切可还习惯?”
“她很好。”王夫人为他整理衣裳。
南冀云想也不想,“那我去瞧一瞧她!”
“你等会儿!”王夫人拽住了他。
“怎么了?”
王夫人微微蹙眉,“我只是觉得,小雪有一点点奇怪。”
“奇怪?”
王夫人道:“青黛告诉我,她今天早上去喊小雪起床,还没碰到小雪,突然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小雪的力气很大,我看过了,青黛的手腕上一个青紫的印。这个力道,不像是寻常姑娘家。”
南冀云摆摆手:“我大哥虽说认得几个字,但在乡下都是做农活的,小雪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也总帮着干活。她流落在外这些年,肯定也都各种操劳,力气大些,也不奇怪。”
王夫人蹙眉:“我留了她吃早饭,她那用饭的习惯、姿态,可不像是干了多年农活的。”
“这是怎么说的?”南冀云问。
“她吃得慢条斯理,吃饭的规矩全都知道。这是做农活的人吗?何况,小雪那容貌,那通身的气度,明显不是乡野村妇。倒像是……”
“像是什么?”
王夫人表情严肃:“富贵人家待过的。”
南冀云一愣。
沉默片刻,南冀云叹了口气:“可是,解语,这真的是我大哥唯一的女儿了。”
“我没说不让她留在家中,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你不必告诉她,”王夫人语重心长,“一来,咱们并不知道她过去经历了什么,不知道她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目的,更不知道她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还是另有目的;二来,你想要搜集端王贪腐的罪证,将他告上朝廷,也因此得罪了端王,被困在青州这么多年,小雪一个弱女子帮不到你什么,有的事情,你不必说出来让她白白担忧。她若是愿意留在南家,那咱们便锦衣玉食养着她。等到了年纪,也便为她寻一门亲事。”
南冀云心中柔软,张开双臂抱住了妻子,“解语,解语,你真是我的解语花!”
与妻子温存了片刻之后,南冀云穿戴齐整,去瞧了一眼南雪音。
到的时候,南雪音正盯着窗外的流云发呆。
听到脚步声,她倏然转头看去。
南冀云笑着问:“今日见过婶婶了?”
南雪音点点头。
南冀云往里走来。
南雪音想起昨天晚上听见的事情,也便直接问了:“叔叔,你和端王之间有什么事情吗?”
南冀云回想起妻子先前说的那些话,摇了摇头:“没什么的。我一个普通长史,能与亲王有什么呢?”
南雪音确信自己那天晚上没有听错。
叔叔不愿意说,这也并不意外,她初来乍到,叔叔不信任她。
“原来是这样。”南雪音没有再问。
“好了,”南冀云温声,“今后你便在南家住着,想住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