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看到这般情况,流火也闯了进来,上前帮顾知行驱散疫民。
顾知行瞥了一眼地上或跪或爬的疫民,只见他们面容溃烂,青紫色的疮疤遍布脸庞,乌青的嘴唇不住颤抖,深陷的眼窝泛着死气沉沉的灰黑。
更令人作呕的是那股腐臭气息,混杂着脓血与死亡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即便是他不懂得医术,他也知道若是没有足够有效的药物,这些人没几天好活的了。
“世子殿下,快走。”流火转头向顾知行说道。
他们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来,顾知行非富即贵,有能力将沈今棠带出去,那就肯定也有能力将他们带出去。
虽然是希望渺茫,但是有希望总比待在这里等死的强。
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见到了生的希望,疫民只会越聚越多。
他们带的人手不够,大部分还留在了府衙里面看管官员,带过来的人不足十个。
若是现在事情闹大了,疫民多了起来,他们想走,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趁着现在刚刚清晨,人还少,带着主子离开这里才是要紧事。
“嗯。”
顾知行收回视线,将沈今棠往怀里紧了紧,抬脚就要走。
“金银花……性寒、味甘,可……清热解毒、疏散风热……”沈今棠正好贴着顾知行的耳朵,喃喃自语。
顾知行没有听清,微微侧头,看向沈今棠,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连翘……性苦、微寒,可……清热解毒、消肿散结……治疗温……温热病。”
“艾叶性温……味苦、辛……具有……温经止血、散寒止痛……可……净化空气。”
“贯众……苍术……”
“救……救人……”
沈今棠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这些话只是喃喃自语。
可她都高烧成了这个样子,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些药,可见她有多看重这些。
顾知行的脚步就这般迈不动了。
他不懂医术,但是这些药的名字他还是知道的。
尤其是最后的“救人”两个字,他听得格外清晰。
“救救我啊……”
“救我……”
周围的疫民聚集的越来越多,眼瞧着流火和带来的侍卫已经拦不开了。
“世子殿下,快带主子走啊!”
流火一边驱赶疫民,一边朝顾知行说道。
他真不明白,到底在这里逗留什么?
难道不知道,越等越走不了吗?
顾知行微微垂眉,看了看沈今棠。
沈今棠依旧在背药材名字,但却是无意识的。
他看向周围的疫民,个个面黄肌瘦,瘦骨嶙峋,脏污不堪,但是他们所有人都一样,一样的想要活下去。
这些人都是他的子民。
他受的是这些人的供奉。
如今百姓遭了水灾,受了难,他怎么能走?
他怎么可以走?
“流火,你们出去吧!”顾知行突然开口说道。
“什……什么?”流火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去看他。
顾知行又重复了一遍,说道:“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
“你们赶紧出去吧。”
说着,顾知行便调转了脚步,转身回去。
……
顾知行留在城西疫民里面,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官衙里面。
兖州、司州的官员全都担惊受怕,比之前顾知行放狠话说要剐了他们的时候,还要害怕一百倍。
一天要去十几次,就为了请顾知行出来。
城西这是什么地方啊?
随时都有可能会丧命的!
要是顾知行在这里丧了命,那长公主要的就不是他们的命了,要的会是他们九族的命!
可顾知行却像是铁了心了,就是不出来,甚至还让人将沈今棠之前用的东西都给他搬过去,俨然一副住在那里的打算。
“主子,您说世子这是搞得什么名堂啊?”侍书挠了挠头,十分的不理解,道:“他怕不是脑子坏了。”
除了这种可能性,侍书真的想不到半分其他的可能。
要不是脑子坏了,又有谁会住在疫民里面呢?
难不成真的是活够了?
“他可不是脑子坏了,他是脑子清醒了,懂得什么是他该做的了。”沈淮序望着城西的方向,眼神有些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主子,我不懂!”侍书皱了皱眉,越想越想不明白。
沈淮序研究着沈今棠之前给他的机关图,淡淡的开口说道:“你没有发现最近的官员都勤快起来了吗?”
之前兖州的官员都是一副得过且过,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他们干点什么事情,都是得三请五请,实在是推脱不过了,他们才会去做。
可是现在呢?
哪个不是勤快的很?
他们是生怕顾知行死在这里。
所以他们一个个的开始拼命地想办法,动用所有的关系去找药,去找人,去找钱,要来根治这场疫病。
官员们勤快的连他都要自愧不如了,甚至这么多天他都抢不到一丁点关于疫民的活计,只能去管河道的事了。
这还是看的到的,眼前的兖州的事情。
那看不到的,远在京都的事情呢?
想必那里丝毫不会比他们这里平静。
长公主怕是要急的发疯了。
沈淮序微微低下头,轻轻翻过书页,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此前,他多次撰写的奏折,恳请调配药物和人手,全都没有动静。
如今想来,那些物资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
朝廷上下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各司其职,全力调配资源。
兖州,定能渡过难关,迎来新生。
城西。
城西依旧被封锁得严严实实,即便是顾知行来了这里,也无人胆敢擅自放里面的人出来。
倘若真让疫病肆意蔓延,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活不了。
但与外面忙的焦头烂额的官员们相比,顾知行要显得平静的多。
他目光柔和地落在沈今棠身上,她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平和,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几乎看不出生病的痕迹,若不知情,定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可她患的终究是疫病,无人敢来照顾,只能由顾知行亲力亲为。
起初,换衣、擦洗这些事,顾知行做起来还有些别扭,动作也稍显笨拙,但如今早已习惯了,一切变得自然流畅。
第一次给沈今棠换衣服时,顾知行才看到了她背后的伤疤,心里微微一疼。
从那以后,他便每天给她上药。
如今,半个月过去,那些伤疤终于有了一些好转,这让他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除了照顾沈今棠,顾知行剩下的时间都在读书。
春闱在即,他不能忘了自己的目标。
沈今棠曾说过,要等着他给她挣个诰命回来,这句话一直记在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