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到二月了，剑心峰的雪化了大半，鹿言通过阵法来到顾凌寒小院时，院外那棵树正滴滴答答地掉着雪水。
鹿言猝不及防被滴到后颈，捂着脖颈嘶哈了好一阵，才正色来到顾凌寒院门前。
他小心翼翼地拉着门环叩了叩门，软声软气地唤：“小师叔，您在吗？”
没有人应答。
鹿言又唤了几声，院内才传来顾凌寒冷冷的声音：“何事？”
“您没有在修炼吧？我可以进来吗？”鹿言小心翼翼地尝试推门。
顾凌寒不答，但在鹿言要推门的时候，门无风自开了。
鹿言犹豫着探了个头进去。
顾凌寒没有清雪的习惯，他的小院来的人没几个，于是他院里还堆着没化干净的积雪，雪上一个脚印也没有，以至于那雪地洁白到炫目，院里的湖面没有结冰，湖边周围的竹枝被雪压得弯了腰对着湖面自怜。
无论春夏秋冬，顾凌寒小院的景色总是带着几分别致的雅。
鹿言犹豫着往里走了两步，才看见了顾凌寒。
因为天气逐渐回温，屋檐上的冰柱也开始化了，滴滴答答地在往下滴水，像是下了场小雨。
而顾凌寒就坐在那雨幕后的廊下，支着张矮桌撑头品酒。
“小师叔。”鹿言轻声唤了一句，顾凌寒支着头抬眼看他，平日里冷冽的神情喝了酒后，也没有柔化几分，依旧冷得出尘脱俗。
鹿言看顾凌寒不应他，又往里走，踩上那洁白的雪时，鹿言还有几分懊恼，觉得自己破坏了这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
可他也没办法，他又不会飞。
鹿言走到接近廊下的地方停了脚步，欲再叫顾凌寒一声，只见顾凌寒抬手，那往下坠落的水珠忽地静止不动了，悬在了半空中。
鹿言见状连忙稍稍弯着腰钻进了廊下，而后顾凌寒手一放，水珠掉落，砸在了雪里，静默无声。
鹿言踩了雪，走到不染纤尘的木廊上，一路走一路留下湿漉漉的脚印，顾凌寒看了也没说什么。
鹿言自己也注意到了，快走到顾凌寒面前时干脆把鞋脱了，就那么不铺蒲团就坐到了顾凌寒左手边。
“小师叔。”鹿言憨憨地嘿嘿笑着唤顾凌寒。
“说吧，何事？”顾凌寒继续支着脑袋喝酒，他淡淡问。
“我想……”鹿言知道原主那双眼睛漂亮异常，求人时水润润的，像是林间鹿，无辜又惹人怜爱。
所以鹿言常常会这样睁大眼睛无辜地稍稍抬眸求人，一求一个准，别说商伯颜和褚寻吃不消他这样，上官楚玉和江徵都吃不消。
“我想同上官师弟他们一道下山去历练，小师叔，您看怎么样？”鹿言小心翼翼地往顾凌寒那边靠，想趁其不备一把抱住顾凌寒胳膊撒娇。
“不妥。”顾凌寒放下酒杯，没什么表情地冷声道。
“怎么不妥！为什么不妥？！”鹿言大声道。
顾凌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满脸都写着四个字——明知故问。
鹿言连忙道：“我不会拖后腿的！星落会保护照顾我，我自己也有很多法器保命！”
“您瞧，这是我爹送我的六级护心甲！”鹿言生怕顾凌寒不信，扒着衣襟给顾凌寒看。
但顾凌寒一个眼神也没给他，继续给自己倒酒。
鹿言又继续说：“再说了，小师叔你修为高深，天下无双，有你在谁也不能伤了我！我也绝对绝对不会抱怨！不会拖后腿的！”
“所以，小师叔，求求你了～你就让我一起去吧！求……啊！”鹿言一边求一边想去抱住顾凌寒胳膊，可他即将抱住时忽地顾凌寒的身影消失了，让他扑了个空，额头砸在了桌角上，一下肿了个大包。
顾凌寒闪身到了廊下不远处，见鹿言磕到额头，不由得皱起眉。
鹿言捂着脑袋爬起来，眼角带着泪花，呜呜了一声：“好痛……”
顾凌寒眉头蹙地更紧了，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鹿言身侧，他半蹲下抬起鹿言的脑袋，问：“很疼？让我看看。”
鹿言这才哭唧唧地撒开捂脑袋的手，把红肿的额头展示给顾凌寒看。
顾凌寒叹了口气，伸手抚上鹿言额头，手心里聚起淡淡的灵力。
鹿言感觉自己额头一下子就不疼了，热热的，像是拿了个热水袋在热敷一样，他眼珠子一转，而后顺势抱住顾凌寒的腰撒娇：“小师叔，真的好痛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可爱的熹儿呢？”
顾凌寒忽地被抱住身体僵了一瞬，他本想抽身，但又怕自己抽身地太突然鹿言又磕到碰到，也就没动。
“撒开。”鹿言额头上的大包已经消了，顾凌寒收回手，而后去扯鹿言环在腰间的手。
“不要！除非师叔答应带我一起去游历，否则我就不答应！”鹿言大声说着，手臂紧了紧，腿也环了上来。
“你不撒开，我就折了你的手。”顾凌寒握住鹿言的手臂，稍稍用力捏了一下，语气很冷地威胁。
鹿言心里直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你折吧！就算手断了我也不撒开！”
顾凌寒又重重叹了口气，松开了抓着鹿言手臂的手，他道：“你求我也没用，你娘不会答应你和我走。”
“谁说的！我娘答应了！”鹿言仰起脸，一脸认真地说。
顾凌寒蹙眉，似乎有点不信，但看鹿言的样子也不像是撒谎，于是他有些不解和茫然。
“口说无凭。”顾凌寒捏住鹿言后颈，道。
“马上就有凭了！”鹿言眨着眼，十分肯定。
顾凌寒挑眉，明显不信。
但，就在他要开口时，院门那边有人叩门。
是月升。
月升毕恭毕敬地叩了一下门，她道：“顾长老，抱歉叨扰了，我有事找少主。”
月升说着眼神落到姿势诡异地抱在一团的两人身上，而后她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小师叔您看，凭证来了。”鹿言狡黠地笑着眨眨眼，而后扭头对月升道：“月升，你有什么事找我？”
“小姐来要我叫您过去，说是您第一次出远门，她有几句话要叮嘱，还有就是行李她也替您备好了，让您去看看还缺什么。”月升不知道两人这是做什么，但是这也不是她该过问的，于是垂下眼去，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过去吧，我马上过来。”鹿言弯着眼睛温声道。
月升点点头道了声好，便退下了。
“看见没？”鹿言回头，嘚瑟地仰起脸，笑嘻嘻地说：“我说了，我娘答应了！”
“我爹也答应了！”鹿言生怕顾凌寒搬出江徵来压他，又连忙补充。
顾凌寒眉头蹙更紧了，显然没想通月思岚为什么会答应。
鹿言当然不会告诉他，他是先以顾凌寒的名义去求的江徵，说是顾凌寒想带他去山下锻炼锻炼，跑到江徵那献了好半天殷勤，才让江徵松口。
然后他又借口说，江徵让顾凌寒带他下山历练，去找了月思岚，撒了好半天娇，还搬出了商伯颜说胡话，说多出去散散心历练历练，有助于鹿言养病健体。
他软磨硬泡了一下午，才让月思岚松口，而后再跑来的顾凌寒这里。
“我爹娘都答应了，行李都给我备好了，商师叔还帮我把药弄成了药丸，万事俱备只欠小师叔你同意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鹿言抱着顾凌寒撒娇，惹得顾凌寒眉头又蹙了蹙。
“可以，你松开。”顾凌寒实在吃不消鹿言这般粘人，于是松了口。
“谢谢小师叔！”鹿言得到肯定，撒欢一般，一下松开了顾凌寒，然后笑嘻嘻地拍马屁：“小师叔果然深明大义！心胸宽广！举世无双！不愧是最受弟子爱戴的长老，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
不知道是不是鹿言的错觉，他好像看见顾凌寒稍稍勾了勾嘴角，他有些呆愣，反应过来时只见顾凌寒翩然起身一甩衣袖丢下一句：“油嘴滑舌。”
鹿言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嘿嘿地笑了笑，从储物锦囊里掏出一瓶酒放在了桌上，然后拍拍屁股起身：“小师叔，我从山下买了上好的醉仙人孝敬您，接下来一路劳烦小师叔多照拂！熹儿先走了！”
屋内，顾凌寒回头只见廊下的桌案上放了个瓷瓶，而那穿着大红对襟袄的人捂住脑袋跑出屋檐，嬉笑着离开了。
顾凌寒看着那撒欢的背影，不禁摇头叹了口气，而后又一次弯了弯唇：“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