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里。
灯芯坐在公安对面,神色平静。
公安审问半天,结果什么都问不出。
不怪公安问不出。
她可是避开人在山间疾行,刚到镇子边就把阿巴嘎拴在山里,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
用碎花头巾围在头上,燃起篝火,用燃尽的木灰在脸上抹成了花脸猫,演练了半天嘴斜眼歪,双手拢袖,低头跛着脚,慢慢走在马路上,一点点挪到公安局。
任哪个也不会认出她是楚灯芯。
天衣无缝的计划与执行,自然不怕盘问。
连监控都没有的年代,根本没有确切有用的证据。
她不怕盘问。
实在问不出有用的信息,她还是安全离开了派出所。
只不过走出门的她心情并没有多少畅快。
桃枝手里牵着两匹马,等的焦急。
“没事吧?”
“有事我就在里面蹲着了,咋出的来?”
桃枝嗔怪地拍了一下灯芯的肩膀,眼眸里都是啥都懂的表情。
在灯芯录笔录的功夫,她早就问了前因后果。
跟灯芯在一起这么久,不用猜,指定是灯芯的手笔。
张定和躺在医院里杀猪般嚎叫,就说是楚灯芯下的黑手,哪怕不是她,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公安例行公事先调查,这才寻到了靠山屯。
灯芯伸了个懒腰,“咱俩逛逛?”
桃枝点点头,两人并肩前行。
走在镇子上宽阔的街道,路过了国营饭店,灯芯不自觉地朝里张望。
那个他们经常坐的座位此时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
两人羞怯又带着爱意。
她忽然想起,秦远山给自己的碗里夹了小山一般满满的饭菜,看着她狼吞虎咽,仿佛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便饱了。
秦远山眼眸里的细碎光芒,带着温暖,她还记得。
又路过了供销社,她定定站在路边看着里头人来人往。
想起他站在破院前头,拿出几串糖葫芦递给她。
秦远山的身上带着积雪,面上依然是冷的,可耳根红红的模样,她还记得。
夏日将过,初秋的冷风先一步来到。
灯芯有些周身寒冷,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卖糖葫芦的老头再过上几个月,又会站在供销社的门前,吆喝。
糖~葫芦……
先扬后抑,听着叫卖,嘴里就分泌口水。
回忆太多,又太让人伤感,她摇摇头,“走吧,回家!”
桃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只好点头。
“回吧,回家。”
等到二人一路疾驰到家,桂芝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张望,身边是为她披衣裳的李老大,大凤坐在另一头,怀里依偎着杜鹃,蝉花彩霞正在屋里写作业。
巧玲跟楚春华坐在门边,李美玉抱着水生在门前走来走去。
等的久了,水生闹觉,想回家,李美玉只能抱着哄,却没有回家的念头。
看到二人平安归来,桂芝脸上这才消了一多半的担忧。
灯芯刚下马,桂芝就上前查看。
“没咋地吧?你说说,咋非喊你去调查?你没干啥吧……”
明显最后一句话没多少底气,桂芝的声音越来越小。
灯芯展颜一笑,安抚道:“你还不知道我,就是配合问问话,我这么遵纪守法的人,我还能干啥?”
桂芝还是不放心,瞅了瞅桃枝。
“婶儿,没事,那张定和惹了不知道哪个仇家,被敲了闷棍。”桃枝面上都是开朗的神色,让桂芝的怀疑少了不少。
灯芯蹲笆篱子的谣言不胫而走,靠山屯沸沸扬扬。
本就眼气她带着一帮老娘们儿挣钱挣得风生水起,这会儿可劲儿造谣。
“就是犯法呗,养狍子肯定犯法,那肯定是要被抓起来!”
“谁说的,那供销社一直收这东西,咋可能就突然被抓进去了……”
“你看她一天嘚瑟,跑去城里还不是到底没嫁成,灰溜溜地回来,小家雀当不上凤凰,还不是被人白玩儿了……”
“你还别说,人家当兵的跑了,还有白卓死心塌地呢,回城的指标说不要就不要了。”
“要不是说人家有手段呢,走了那个还有这个,还是娘们儿好,两腿一张,嘿嘿……”
这话一说完,几个蹲在墙边的懒汉默契相视而笑。
扯老婆舌成了他们每天的消遣,上山嫌累,娶老婆娶不上,穷得叮当响,就靠着说闲话顶饱。
刚好路过的李美玉可不惯着,抱着水生站定。
“扯老婆舌一个顶俩,挣钱还比不上老娘们儿挣得多,有那闲工夫先挖个坑,收拾收拾躺里算了。”
被李美玉的话刺激,几个老男人脸色一红。
“美玉,你倒是想得开,水生他爹成了太监,那你家这小子可是独苗苗,你这借了光,还不直接进城里当富太太去~”
李美玉冷眼看着,啐了一口在地上。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吃屎吃多了,人话都不会说,你奶奶我要不是抱着孩子,就让你面皮扛上开花,挠死你个狗娘养的!”
老光棍嘿嘿一笑。
李美玉生了娃之后长得越发水灵,腰身一扭,那屯子里的老光棍抖三抖。
被李美玉骂了也不气恼,倒像是得了便宜一般。
屯子里的大多数女人得了灯芯的恩惠,都不再像以前一般靠嚼舌根子过活。
有钱挣,哪能得罪财神爷。
现在她们比山上伐木头的男人还挣得多,腰杆子都硬,一天天过得那叫一个有盼头。
那都是因为灯芯。
自然都是帮着灯芯说话。
老光棍每天挨骂像是上了瘾。
哪个过路的婆姨婶子小寡妇小媳妇听见了都得站着骂上半天才走。
这也是老光棍为数不多的快乐源泉了。
灯芯可没功夫收拾这些谣言来源。
到秋了。
山上也到了丰收季,山上数不清的山货在等着她变成钱掉进口袋。
她时常一个人上山,看着漫山遍野的蓝莓发愁。
用手一个个揪,实在太慢,她想找李老大商量商量做个工具,方便采摘。
蓝莓价高,可果子最是磕碰不得,连根拔的事儿,也有人干,可她不想这么做。
那是自断财路的蠢方法。
她躺在蓝莓堆里,随手揪着往嘴里丢,眼睛定定看着天。
忽然灵光一闪,起身急匆匆往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