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恕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紧接着,他拨开了自己额角的碎发,大约两三厘米的肉色疤痕印在发际线边缘:“药厂爆炸后,我进行了很多次的整容手术,高超的现代医术将我的脸重塑的几乎没有任何瑕疵。”
“但也总归是几乎。”
他笑了笑:“都忘的差不多的事,还去探究它干什么呢。”
但莫惊鸢注意到的不是那个疤痕,而是和疤痕在一侧的那颗痣。
她知道,秦恕说了谎。
事实上,在被掳走后的无数个日夜之中,他都无比思念自己的家人。
这份思念伴随着他,支撑着他熬过漂洋过海,支撑着他在最没有人性的异国苟延残喘,他无数次的想要逃脱,最后无一不是被抓回来毒打幽禁,然后继续的优化着逃跑路线。
当时还是庄饶的他想过,最后可能会放弃。
他想过使自己放弃的是肉体上的折磨,亦或是看不到尽头的未来,可谁都没有想到,他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的就突然不跑了。
十七岁那年,庄饶将最新研究出来的逃跑地图偷偷画在卫生纸上藏在袖子中,没过多久他就被工头叫走去焚烧一批废弃的药桶。
他这一年老实了不少,厂里对他的管控也没有以前那么严,再加上最近巴纳祈祷节将至,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们一行人进去厂棚里面搬东西,打开铁门的瞬间铺天盖地的刺激气味扑面而来,这种味道黑工们早已习惯,可不知为何,庄饶的脑子里却突然一疼。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塌陷掉一样。
在监工的催促声中,庄饶拿起药桶向焚烧厂那边走去,一步接着一步,那种塌陷的感觉也愈发强烈。
直到,他将药桶放进了炉子中。
眼前火光冲天,炽热无比。
一阵风吹来,将他的袖口吹开。
庄饶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心口好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大块,他下意识的抬手,手腕上什么都没有。
好像是对的,又好像是不对的。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宿舍之中,祈祷节在巴纳是很重要神圣的节日,药厂会给工人放个半天假,也不让出去,只是会大发慈悲的让他们看一会儿烟花。
夜晚,人群挤在一起看着天空绚丽多彩的颜色炸开,守卫们也松懈了看管,也就没注意到有个人溜了出去。
庄饶没有逃跑,他来到了焚烧厂的后面,一边哭一边挖着那些早已冷掉的残渣。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这,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挖这些东西,他就是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没了。
支撑着他活下来的思念没了,家没了。
——庄饶也“没”了。
一滴泪忽然落了下来。
秦恕忽然瞪大了眼,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出人意料。
莫惊鸢哭了。
她面上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冷静,可她就是流下了泪。
看似无情,实则悲悯。
秦恕的呼吸霎时间急促了起来,心跳声在耳边震耳欲聋,他见过很多人的眼泪,求饶的,讨好的,谄媚的,可从没有哪一滴泪,让他产生了这么强烈的情绪。
“心疼我啊。”
他抬起手,轻轻的擦掉了那滴盈盈的泪珠:“现在的我不值得心疼。”
他说的没错。
庄饶扮演了最完美的受害者,可秦恕不是。
他如今的光鲜亮丽,是踩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尸体上来的,多少人也何其无辜,不然莫惊鸢就不会看到他背后汹涌的诅咒。
可她在哭什么呢。
她在哭遗憾。
她在这时想到了很多人,春来小区的那几户人家,孟团和孟圆,张大海,以及前不久她甚至都不知道名字的“人羊”。
还有现在的秦恕。
他们被强硬的从原本的生活轨迹中脱离,然后不约而同的走向了悲剧,没有一点回头的余地。
上一世当司命的时候,活的时间太长,有些情绪在长河之中逐渐被淡忘,她那时也见过了太多的磨难,但都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还有更多的苦等着她去解决。
她以为是适应,其实是麻木。
而如今,新生的她没了那种麻木,因为人生太短了,所有的情绪都刻骨铭心。
莫惊鸢闭了闭眼,又吃不下去了。
于是秦恕转移了话题,开始和她聊一些有趣的事情和话题,最后情到浓时他将人抱在腿上,几乎忘情的吻上了她。
这次的秦恕显然带了些力,她的唇被咬的殷红,莫惊鸢感觉到了他身上烫人的温度,那双凤眸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占有,最后他靠在她的颈窝,耳鬓厮磨。
“心肝儿,忘掉他吧,和我在一起。”
“金钱,地位,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拿来。”
“世界之大,何必在那里受人束缚。”
耳边安静了许久,秦恕也不急,鼻尖都是她的气息,这股气息让他着迷,也让他恨不得溺毙在她的身上。
然后,他听见莫惊鸢说:“明天我想出去逛逛。”
“可以,”秦恕也干脆利落的答应了,“想买什么吗?我让人提前去安排。”
她摇头:“简单看看就行了。”
“好,”他摩挲着掌中细腻的手指,“心肝儿,我可以等,但别让我等太久。”
莫惊鸢好不容易将饭给吃完,秦恕看了眼时间,又出去了一趟。
只不过这次,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助理还以为是老板的病症发作了,连忙将准备好的药递上去,可看着他吃下去,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老板,怎、怎么了?”
秦恕纳闷:“你说,该怎么得到一个女人的心?”
助理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送衣服珠宝首饰呗。”
“那她要是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呢?”
事实上从莫惊鸢状态好点了开始秦恕就把这些个东西一堆堆的往她面前送,但都被人给回绝了。
关键是她还不是装的,秦恕看得出来心肝儿对这些是真不来电。
“额……”助理也不解,“不能啊,真有人不喜欢这些?那得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儿吧。”
秦恕一愣,随后哼笑了声:“啊……说不定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