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滴蜡,烟雾袅袅,邱予初觉得眼睛酸涩异常,放下手中的书,准备休息下。
“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半扇。
“我回来了……”崔羡推开门进来,脚步踉跄,两颊潮红,慵懒喊道。
邱予初起身过去站在崔羡对面,发现他眼神迷离、有些恍惚地愣在原地。
喜婆闻声也挤进来,看着已经披发的邱予初,焦急喊道,“哎哟!我的十公主唉!您怎么先取了盖头,不吉利啊!快盖上,快盖上!”说完直接上手,拿起喜床上的红锦盖头就要搭在邱予初头上。
崔羡眼光转向邱予初,眸色一亮,眼底溢满惊艳之色,大手一挥,对着媒婆说道,“无妨!直接和合卺酒吧!”
喜婆手一顿,停下了动作,“是!”
沁雪端来两杯酒盏,中间用红丝相系。
崔羡拿起面前的酒杯,停在空中,定定地看着邱予初。
邱予初回视他一眼,右手端起酒杯,略略点头,递到唇边,轻啄一口。
喜婆又笑得合不拢嘴:“合卺交杯,良缘天赐。愿尔夫妻情比酒浓,岁月悠长同携手,恩爱绵绵共白头。”
“礼成!”喜婆完成使命,招呼着丫鬟婆子出去了,徒留一室安静。
开门裹挟而来的凉风吹在崔羡身上。倒是醒了几分酒气,眨了眨眼,神色疲惫,右手捏上鼻梁,勉强打起精神支撑着。
邱予初微微皱眉,她能感受到崔羡身上散发的一丝哀惋之气。
想来也是了!离亲人逝去不过月余,皇帝又赐婚,这样的大喜大悲,谁能承受呢?
关键是还不得不从!邱予初心中一紧,面上不知不觉溢出一丝同情之色。
崔羡仿佛能感知到一般,抬头望向邱予初。
她美眸睁大,慌忙瞥开目光。他自然不喜欢这样同情的眼光。
果然,崔羡喉间一滑,勾起唇瓣,漠然出声,“不必如此!”
邱予初微微蹙眉,反复思量一番,抿了抿唇,终于开口,“终究是我邱氏对不起你!”
她没有说皇帝,也没有说邱景湛,只是说邱氏!是发自内心的抱歉!
崔羡眸光微闪,剑眉一挑,故作轻松开口,“不必,我崔家从来没有后悔驻守边疆、上阵杀敌,可能这就是崔氏的命运吧!”
表面上确实是邱景湛导致他父兄身陨,但是他知道父兄肯定也是自愿如此做的,因为“保家卫国”四个字已经深深镂刻在崔家人的灵魂中。
他不怨任何人,怨了也没用,他的父兄也不会回来!那有何用呢?不如珍惜当下!
思及此,深呼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也不要觉得皇上赐婚是让你来安抚我,若是那样,我宁愿不要!”
“你明白吗?”崔羡凝视着邱予初,目光不移。
邱予初眉头舒展开来,重重点了点头。只是心中还是没有半点轻松,皇帝不止是让她来安抚崔羡,更是让她充当拿捏崔羡的筹码而已。
迅速调整情绪,敛起惋惜之气,站在原地不说话。因为她开始担心接下来的事。
崔羡撑起疲惫的眼皮,把喜床上的干果揽在一起,一点一点捧到了桌上,用手轻拍褥子,细小的灰尘飞到空中,落到地上。
随后从喜床上扯出一床棉被,铺在书桌旁边的矮榻上,转身对邱予初认真地说,“我深知你嫁我并非你自愿,你放心!我不会逾矩,你大可放心在此愉悦生活!”
邱予初挑眉一笑,没有开口,心下却比刚刚松快了些。若崔羡真的要求行夫妻之礼,她还真找不出什么借口拒绝。就这样互不相干是最好的了!
不过她相信崔羡是君子!不会像艾力提做出那样的小人之事。
既如此,邱予初也不再客气,隔空说道, “那就晚安好眠!”径自走上床,一天的劳累着实让她很疲惫,一躺下就神思恍惚,昏昏欲睡。
崔羡还没回应,就看到邱予初躺上床去,半晌,沉稳均匀的呼吸声很有节奏。
摇头轻笑,走过去把幔帐放下,转而回到书桌旁,看到一本《汴京小传》已经翻了过半,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弧度,心下感叹:真是悠闲!
随即拿起《汴京小传》也看了起来,不多时,崔羡开始头昏脑涨,罢了,还是先睡吧!
站起身又看了一眼喜床方向,低语:晚安好眠!然后躺到矮榻上睡下了。
深夜,江府韶光院,江慕之负手而立,抬头望着墨色的天际,神色不属。
旁边的乔松抿了抿唇,欲说还休。少爷已经在这儿站了两个时辰,丝毫未动,再站下去怎么吃得消,可是看样子少爷并无停歇之意。
思忖片刻,终于开口劝慰道:“少爷,夜深了,歇息吧!”
江慕之面色漠然,眼神呆愣,没有回应。
乔松眼底充满担心,继续说道,“少爷,你这是何苦呢?木已成舟,放过自己吧!”
江慕之眸光微闪,木已成舟?可是他过不去这个坎儿!他知道她的理想和抱负,知道她心中的大爱,也知道既然木已成舟,应该死心,可是真正放下真的好难啊!
剑眉紧蹙,神色哀惋,纠结的思绪就像一把利剑在他脑子里横劈竖砍,阵阵钝痛传来,身形站不稳。
乔松看着江慕之神色痛苦,趁机抓起江慕之的手臂将他搭在自己肩上,搀扶着进屋……
晨曦初露,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柔和的光亮轻轻地洒在大地上。
“十公主,崔大人?您们起身了吗?今日要回门呢!”沁雪在外轻轻拍门。
崔羡惊醒坐起身来,眼珠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回道,“等下!”
随即掏出匕首,在左手食指处划了一下,挤出一大滴鲜血,快速来到床边,涂在雪白的喜帕上。
抬眼看到,邱予初还在里侧安然睡觉,嘴角轻扬。
又走到书桌边,朝外喊道,“进来!小声些!”
沁雪身后跟着几人鱼贯而入,她把手中的水盆放在架子上,正欲去喊醒邱予初。
被两个嬷嬷抢了先,两人三两步跨到床边,唤道,“十公主!起身了,今日还得回门呢!”
邱予初猛地惊醒,没办法,多年在辟雍殿听学,早已习惯了别人喊名字就醒。
伸伸懒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下床走到水盆处。
两个嬷嬷开始收拾被褥,将上面的喜被翻开,下面的喜帕上赫然出现一块鲜红血迹,两人相视一笑,窃窃私语,其中一人把喜帕拿起来,仔细折好放进袖袋中。
整理好被褥转过身,暧昧地瞧着崔羡和邱予初,出去了。
邱予初刚好接过沁雪递来的帕子,轻轻地擦拭脸颊,没有看见两个嬷嬷揶揄的笑容。
崔羡盯着邱予初睡眼惺忪,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几不可闻地摇摇头,随即也开始换上淡蓝色织锦长袍,长身玉立,爽朗清举,白玉冠压住如墨黑发,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稳重矜持。
收拾好坐在凳子上等待邱予初用膳。
邱予初一身粉红色软烟罗外袍,飘逸灵动。眉如远黛,目如秋水,粉面丹唇,盈盈生辉。顾盼生姿,清贵高雅。
崔羡心中一动,微微挑眉,扬起淡淡笑容。怎么以前没发现她这么美?
邱予初从铜镜中看到桌上摆好了早膳,心中一动,加快手上动作。
沁雪看到自家主子猴急的样子,心下好笑。都嫁人了,看到吃食还是如此可爱!
不消片刻,邱予初也坐到桌旁,看到崔羡没动,说道,“吃啊!别客气!吃完还得进宫呢!”说完先上手夹了一块水饼,慢慢咀嚼起来。
崔羡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她刚刚不是在梳妆吗?怎么一眨眼就到桌子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