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秋既至,白露为霜。金风瑟瑟,拂木叶而纷扬;秋日悠悠,照层林而凝光。
丹枫如火,燃峻岭之崖畔;黄菊似金,绽幽径之篱旁。
朝暮更迭,日月轮转,叶落一秋又一秋。
看着外面秋阳恹恹,邱予初意兴阑珊,她很不喜欢瑟瑟秋日,萧索寂寥,不如秋雨来得果决、清明。
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叔母!你在吗?”崔文徽来醉书斋找邱予初。
“在呢,你进来吧!”邱予初站起身,踱步到门前,打开一看,崔文徽闪闪发亮的双眼圆溜溜地盯着屋里看。
美眸促狭,也瞥了一眼他看的方向。没有什么异常啊!
崔文徽进来,直奔矮榻而去,脸色略有些埋怨,微微摇头,心下吐槽:这叔父真不开窍!
“嘶……”
邱予初疑惑不解,“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崔文徽一愣,回过神来,慌忙摇头,“无事!叔母,你能指导我功课吗?我有地方不甚了解!”
“哦?自然可以,说吧!”邱予初听着来了兴致。
《中庸》一书中提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
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我理解不到!叔母,你说说吧?”崔文徽早就听闻邱予初是常遇青第一个女弟子,才思了得,说完满怀期待地盯着她。
邱予初莞尔一笑,认真说道,“至诚是一种极致的真诚、纯粹的精神状态。这种天性可以是指善良、智慧。”
“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意思是当一人能够完全发挥自己天性,比如:善良、智慧,那就可以理解帮助他人。”
邱予初说得尽量简洁、便于崔文徽理解。
“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一个人拥有善良,智慧,帮助了他人,自然也可以好生照料牛羊牲畜、花草树木。”
“你想啊,你善良,有智慧,帮助了他人,照料了万物,那你的功德就和天地孕育万物的功德一样了啊!所以可以与天地参矣!”
邱予初说完,挑眉一笑,“听完了,我考考你啊!在这一段话中什么最重要呢?”
崔文徽细细思索,眸光骤亮,扬起笑颜,有些傲娇道,“自然是至诚!”
邱予初补充:“对,是人的至诚!愿你也是一个至诚的人!”说完笑意吟吟地看着崔文徽,眸中期待之色明显。
崔文徽连连点头,咂嘴道,“叔母放心,我崔家将门虎子,我一定不辱门楣!延续崔家世代荣光!”
邱予初微怔,崔文徽能有此胸怀大志,真是难得。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崔羡在外面院子就听见两人的谈话声,好像是邱予初在指导崔文徽的功课。
崔羡推门而入,两人齐齐望过来,崔文徽喜出望外,“叔父,你从工部回来啦?叔母在指导我功课呢!”
跑过去抓上崔羡的手,把他带到矮榻上坐着,神秘兮兮地说,“叔父,你是不是惹叔母生气了?怎么还睡在矮榻上啊?”
“噗……”邱予初纤眉轻隆,这小子又开始了!
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尴尬。
崔羡亦是喉间一哽,面色逐渐红温,抬手给了崔文徽一记爆栗,语气略微严厉道,“瞎说什么!”
崔文徽不依不饶,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对崔羡说,“叔父,你若犯了错就给叔母道歉吧!别这样死扛,难道你就想一直睡在这儿?”
崔羡略略垂眼,一瞬后抬起,语气严肃,回道,“文徽,这是我跟你叔母的事,不需要旁人掺和其中,你日后不要再在叔母面前提起,记住了吗?”
崔文徽愣神,眨巴几下眼睛,抿了抿唇,下意识点头,回道,“是!叔父,文徽不提了。”
说完有些委屈地看着崔羡。
崔羡唇角微弯,对他略略颔首,他何尝不知道崔文徽是想撮合他俩,但是有些事好像不能急,让他自己静待花开吧!
邱予初看崔文徽有些委屈,深知他的意思,和颜悦色提出,“文徽,咱们去你院子里看看那两只短耳猫猫吧!”
崔文徽委屈之色有所松动,重新扬起笑脸,“好啊好啊!”
邱予初拉着崔文徽,对着崔羡颔首,说道,“那你先歇会儿,我带他去看猫猫!”
崔羡应声,邱予初带着崔文徽出去了。
“真是人小鬼大!”崔羡等二人出去,笑意填满唇角,慢慢踱步到书桌前,准备坐下,略略垂首,如遇雷击,僵在当场!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一句诗的笔迹娟秀,飘逸自然,乍看并无什么异常。
崔羡却欣喜若狂,立马站起身来,在身后的书架上,快速翻找。
良久,终于从第一层书架角落里找出一本《尔雅》,顺着印迹翻开,里面一张略略泛黄的书笺呈现出来,崔羡喜不自胜地拿出,放在书桌上。
一对比,两张字的笔迹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崔羡心脏砰砰直跳,双手拿起两张新旧不一的纸张,微微颤抖,在书桌前的方寸之地来回走动,一脸痴笑。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口中不住地默念。
崔羡想奔去崔文徽的院子,马上说清楚,仅剩的理智终于还是压住了冲动,静静等待邱予初回来。
傍晚时分,邱予初在崔文徽的院子用过饭才回来。
一推门,崔羡如惊弓之鸟一般窜到她身旁,眉眼弯弯,笑颜似月,一把拉起她走到书桌旁。
邱予初不明所以,低头一看,两张纸上都写着: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一句诗。
没有什么特别的啊!等等,邱予初再仔细一瞧,其中一张微微泛黄,另一张则是今早才写的,都是出自她手。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邱予初挑眉问道。
崔羡眸底的喜色已然抑制不住,喷涌而出,砸向邱予初,“没什么问题,你可知这一张是我在哪儿得到的?”
邱予初有些茫然,好似想起了一点,这不是她到太学被江慕之抓包,随机塞到一本书里的纸条吗?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这是我写的啊!在太学写的!”邱予初回道。
“对啊,你塞进我的书里了,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崔羡笑意加深,拉住邱予初的手紧紧不放。
记得有一日,他刚到太学,就发现自己的这本《尔雅》掉落在地,捡起翻看,里面竟然夹着一张字条,“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字迹小巧灵秀,却洒脱漂移,真是赏心悦目。随后他将纸条放回书中,最后带回家珍藏起来,直至今日。
崔羡笑意无限,静静盯着邱予初,眸底柔情一片。
邱予初微微赧然,问道,“你一直放着吗?”
“自然!”
(伏笔可见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