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华定定看了眼元灵,戴着口罩看不出个所以然,眉眼精致,眼眸极寒极冷,黑白分明的眼,多看一眼都心尖颤颤,但是这年纪,是不是太过年轻了些。
旁边的秦博中却是极其相信黄伯麒的话,立刻微微躬身朝着元灵打招呼:“元灵大师,辛苦您走这一趟,无论您能不能治好我儿,我秦家该出的一分不会少,您看现在可否方便去帮我儿看看?”
元灵颔首,实在是救人如救火,一刻耽误不得,秦家夫妻径直带着一行人去了他们小儿子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一声声嘶吼,不像人的叫声,反而像野兽,听的人毛骨悚然,益明指尖已经夹了一张符箓,紧张戒备起来。
黄伯麒面色也不好看,带着人往里走,卧房极大,是装修清爽,以海军蓝为主,一面墙是大大的游戏显示屏,墙上还陈列着不少键盘,看来这秦家的小少爷很喜欢搜集这个,另外一边是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外头的游泳池,最中央的大床上,用束缚带束缚着一个疯魔的人,看着应该也就十八九的年纪,原本白皙的肤色上此刻已经被一根根暴涨的血管破坏的一丝美感都不剩,尤其是他一双眼,红的骇人,一丝人类的情感也无,跟恶鬼一样。
五个佣人硬生生把人按住了,医生勉强给打了一针镇定剂,他才微微软化一点,嘴里却仍然在嘶吼,医生拿着空针筒对着秦家夫妻道:“这小公子病发的越来越快了,而且他似乎对镇定剂产生了抗药性,实在不行,我建议您二位转到京都仁和去看看,我才疏学浅,还真看不出这小公子是得了什么病。”这位家庭医生也是不折不扣的名医,他却如此说,让秦家夫妻面色越发黑沉。
到底不是一般人,秦家夫妻勉强对医生挤出一个笑:“好,我们知道的,这次特意请黄大师和元灵大师来看看,两位大师,您看看我儿到底是不是被邪祟上了身吧。”
医生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唏嘘一声,这再怎么有钱到了生老病死前头,还真是众生平等,这偌大的秦家遇上了这事儿竟然也病急乱投医了。黄伯麒上前一步,指尖卷着黄符,他用黄符碰了碰秦屿脖颈间爆凸的血管,那血管没有任何变化,他又拨了拨因为镇定剂秦屿半闭合的眼皮,秦屿也没有丝毫挣扎,就好像这真的是一场病,而不是中了邪。
他眼神望向元灵,元灵却没上手,直接开口问秦家夫妻:“你们为什么笃定这次是中邪而不是生病?”锐利的眼看着夫妻二人,眼神寒光涔涔,似是要把人剖出一个大洞。
沈素华一腔慈母心被元灵这么一看,本来昏昏沉沉的头脑竟然莫名清醒过来,她细细的回忆起事情的起源,断断续续的说:“刚开始我们也以为秦屿是生了病,立刻送去了医院,然后医生检查过了,身体机能健康,没有任何异样,但是秦屿自住院那天起,就开始一日严重过一日,并开始不吃不喝,但是却力大无比,这完全违背了常规,然后我先生就说想找黄大师看看,秦屿他,是不是,是不是沾了邪祟。”
元灵看了憔悴的沈素华一眼,复又看向秦博中,无人可见之处,秦博中的食指用力掐了掐中指,他,在故作镇定。
元灵见他不开口,心下了然,语气寒凉的问了句:“秦先生是吧,你是准备自己说呢,还是准备让我替你说呢?”说话时,元灵抱着臂,神情格外冷一双眸子如三月春水,泛着清凌凌的一层碎冰,看一眼,便是寒气四溢。
秦博中好似是被元灵冒犯了,气怒道:“这与我何干?!元灵大师,我请你来,是希望你治好我儿子,不是请你来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你若是没有真本事,便请自去吧!黄大师,您推荐这样的人来,无端的破坏了我们的感情。”说的还一甩手,越发生气了。
黄大师那是立马维护起元灵:“秦总,你这么说老道我可不认同,我们元灵大师,那是许总都称赞敬重的大师,老道自是认可道友的能力,您啊,还是别藏着噎着了,老老实实说吧。”
秦博中没想到黄伯麒是这么个态度,气的更是脸红脖子粗,立时就要请他们几位出去,却听元灵道:“秦总,你儿子出事前几天,你和几个老总一块儿去了趟深山老林对吧,你们呢,有钱,钱多了不知道怎么花,就喜欢寻求这个刺激,你呢,还偏爱野味,这次去山里,吃了不少野味吧?”
元灵冷冷看着人,秦博文没想到她算到了这个,黄伯麒也给他算过命,但是那都是一个大概的说法,例如某年某月有大难,但是从来没有精细到如此地步,他心下骇然,面上却还强撑着道:“那,那又如何?我吃个野味,和我儿子这病有什么关系?”
旁边的医生暗自翻了个白眼,特么的你吃野味你还有理啦,现在的野物哪个不是国家保护动物,且不说野物身上病菌尤其多,就说你知法犯法,就应该进去唱铁窗泪,嘴这么硬,去经常警察局里待几年看还硬不硬。
元灵嗤笑一声:“哈,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们几个吃了个子母煲对吧,是不是香的很,穿山甲的肉好吃吗?子母煲,先煮熟小的,母兽看幼兽一点点被活生生烫死,在烹煮母兽,母兽临死前还流泪不止,你不是还拍了照片吗?怎么?现在还没想起来?”
秦博中面色都变了,这事儿不算大事儿,但是拿到台面上来说,确实是道德瑕疵,虽然私底下干出比这出格事儿的人不少,秦博中面色涨红,语气愤愤:“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叫你来是给我儿子看病的,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元灵没有理他,而旁边的沈素华却陡然呕吐两声,刚刚元灵描述的那一幕,她无端却有种感觉,似乎发生在自己和秦屿身上一样,毛骨悚然,她此刻看着秦屿,就好像母穿山甲看着自己被煮熟的孩子,那样的悲哀无力,恨得咬牙切齿。
秦博中对沈素华是有感情的,立刻上去搀扶住沈素华,焦急的问:“怎么了?是不是低血糖犯了,你赶紧坐下,让医生帮你看看。”人性的复杂大抵如此,面对穿山甲,他是不折不扣的刽子手,但是面对自己的妻子,他确实又是个好丈夫。
沈素华却不动声色避开了他的手,她后退一步坐到了椅子上,眼睫低垂,神情晦暗。
元灵看了眼沈素华,视线又落在秦博宇身上,在普通人看不见的秦博宇魂魄上,有一道深深的诅咒印记,那是来自被烹煮的穿山甲一家的永不磨灭的以自身为代价留下的诅咒,不死不休,祸及亲眷。
刚刚还趴在益明肩头的三尾,此刻已经跑到了秦屿躺着的枕头边上,他是青丘白狐,本就不一般,此刻正与寄居在秦屿身上的三只小穿山甲的魂魄交流,小穿山甲懵懵懂懂的死去,又被母亲以诅咒嫁接到秦博文的儿子身上,此刻还是懵懵懂懂,却尤为喜欢三尾,在外人看来,就是三尾似乎在和一个看不见的鬼魂交流一样,狐狸哀鸣入耳,越发邪异。
秦博文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这,这狐狸是个什么鬼?”
没有人回复他,连刚刚对秦博文还算和蔼的黄伯麒,此刻也懒得回他,要黄伯麒说,秦博文就是作死,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深山老林吃野物,这会儿好嘛,吃出了事情,还是自己儿子代受,不是作死是什么。
倒是那几只穿山甲,能做到这个地步,想必已经是修的了一些灵性,竟然毁在这群人手里,何其可怜。
而沈素华看着那神异的白狐,犹豫片刻才站起身对着元灵和黄大师鞠了一躬,声音哽咽:“求二位大师救救我儿,他才十八岁啊!他没干过什么坏事的,之前还帮助过不少同学呢,还每年定期捐钱给贫困山区,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啊!”说罢,膝盖一弯就跪下了,秦博文连忙去扶,却被沈素华避开了,女人哭的悲切,渴求着冷漠的神灵。
元灵眉头微挑,语气淡淡:“你该庆幸,若不是他做了些善事,你以为他还有命活,你尽可以打电话去问问,和你老公一起吃野味的几家,白幡都挂了好几天了吧。”秦博文听着这话,腿脚一软,也跌落在沈素华身边,他强撑着嘴硬:“你不要信口开河,我跟你说,我可以,可以告你的。”
说罢,拿出手机联系几位同好,刚一拨电话过去,那边沙哑的嗓音就把他吓了一跳,他急急忙忙问:“老黄,你家小东最近怎么样?”
那边似哭似笑,声音悲怆:“怎么样?!哈,我家小东死了,你还问怎么样!能怎么样,死了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