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东市萃茗楼的一处雅间内
夏菀摘下幂篱,泪盈于睫,“昭哥哥,你终于来见我了。”
她本就纤瘦,这些时日越发显得弱柳扶风。
她这一声委委屈屈的“昭哥哥”喊出口,月昭到底还是心疼了。
“怎么瘦成这样了?他对你不好?”
夏菀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痕,哀哀戚戚道:“自从那次在天香楼……他就对我没什么好脸色…呜呜呜…”
“唉。都怪我没用。”月昭悠悠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惆怅,“我要是有孙诏的家世,一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把你捧在手心里宠。是我配不上你……”
夏菀闻言,想到近日的境遇,面露黯然之色,“我如今又比你好到哪里去?父亲只是一介白身,舅父又被抄家,而我沦落到做妾……”
“菀儿,你不要难过。这不是你的错。”月昭不由有些动容,上前轻轻拥住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后背,柔声哄劝,
“反正你对孙诏也没几分情意,待在他身边,钱权一样都捞不着,还要天天受世子夫人的气。
不如你跟我走吧?我们离开上京,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可好?”
和他远走高飞,他一个小倌怎么养得起她?那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哪样不要钱?
换个地方他再去陪老女人,赚来的钱用来养她?一想到这画面,夏菀都觉得讽刺。
她眼角挂着泪,挤出一个苦笑,“昭哥哥,你莫要哄我了。你身在贱藉,如果不能赎身,与我私逃,蝶舞居东家可以去官府报案抓你回来的。
到时我又该怎么办?”
月昭面上浮现一丝尴尬,强撑着笑解释,“我这些年也攒了赎身钱。你放心,为了你,我一定倾尽所有赎身。”
夏菀望着他眉目如画的脸,有片刻失神。可转念一想,他赎身后就真的一穷二白了,她跟着他能过什么好日子?
这么想着,她面上一片怅然,“昭哥哥,算了,你也是身世飘零的苦命人。我怎么忍心再拖累你?”
月昭不经意抬眼望向窗外,已是未时。劫法场的人在午时三刻左右动手,这会儿人怕是已经撤退了。
他不能再拖下去。
思及此,他凑在夏菀耳边低声呢喃,“菀儿,你乖乖的,我不会害你。”
夏菀扭头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未等她问出口,后脖颈挨了一个手刀,软倒在月昭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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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城南郊外一处农舍内
袁忻拧眉看着双眸紧闭的吕景山。
只见他满身血污,头发凌乱打结,面上脏污如乞丐,身上散发着一股难以言明的臭味,仿佛老了十岁。
身旁的青年面露为难,“头儿,他伤得这么重,能经得起舟车劳顿吗?要不别管他了?”
袁忻嫌弃地别过头,“他活着对主公还有用。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天一亮我们就走。”
“那少主怎么办?她骑马只是个半吊子,总不好委屈她跟弟兄们共乘一骑吧?”
袁忻略一思忖,“让她和月昭一起吧。”
…
此时,隔壁房间里的夏菀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人转过身来,笑得如沐春风,“菀儿,你醒了。”
“昭哥哥,这是……哪儿?”夏菀一脸犹疑,小心打量着四周。
月昭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眉眼间的温柔似是要溢出来,“你别怕。这儿是我一位朋友的住处,我们暂时在此休整,明天我就带你走。”
夏菀微微一怔,心底滑过一丝愠怒,面上却扬起一个假笑,“昭哥哥,你别做傻事。我们匆匆逃走,又能去哪儿?”
月昭毕竟是混迹风月场多年的老油条,哪能看不出她眼底闪过的不情愿?横竖她迟早得知道身世,与其让她不情不愿,中途生出波折,还不如直接将后路堵死。
思及此,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菀儿,有件事你是时候知道了。你的生母还活在世上。”
“啊?你说什么?昭哥哥,你莫不是在哄我吧?“夏菀一脸不可置信,“我生母不是早在十几年就难产死了吗?”
那样一个不堪的亲生母亲,活着也只会是她的污点,她才不关心那人的死活。
月昭却直直望进她眼底,双手按在她肩上,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菀儿,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这是真的。她还活着。
你也不是低贱的奸生女。你身上流着高贵的王族血脉……”
“不可能。我要是皇上的女儿,你何必偷偷带我走?”
月昭冷哼一声,“一个窃国贼而已,怎么配得上你的高贵血统。你是襄王殿下的女儿。”
“轰”地一声,夏菀脑子里炸成了一团浆糊。襄王?那不是前朝的事了吗?这些人口口声声尊称他王爷,这是要谋反不成?
不久前她还是好端端的礼部侍郎千金,怎么现在就成了反贼之女?
夏菀身子摇摇欲坠,双手抱头,闭着眼喃喃,“我头好痛……”
月昭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见她两眼一翻,躺了下去。
这时,门上响起笃笃敲门声,月昭起身去开门。
“少主知道身世了?”袁忻看了眼小院里的石榴树,双手放在背后,抬脚走过去。
月昭掩上门,自觉跟过去,“嗯。她一时还不能接受。”
“无妨。她会想通的。”袁忻盯着满树的石榴,摇头道,“要不是王爷子嗣稀薄,她这样的身份都上不得台面。她有什么资格嫌弃自己的身世?”
月昭默默垂下眼睫,“她终究没在王爷身边长大,情分终究比不上公子。”
“情分?她若是识相,乖乖替王爷办事。将来王爷大业得成,她就是公主。她诞下的孩子,就是皇位继承人。
这不比她龟缩在侯府后院,看人眼色过活强上许多?”
“那也得你们的王爷有命登上帝位啊。”少年戏谑的笑声传来,几乎同时,小院的门被踹开。
“好大的口气。哪来的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