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欢没有同围观的旁人多解释,一言不发地带着江言走出了大门,朝着后院而去。
二人绕到谷仓背阴处,木清欢的银针在土墙上刮出深痕:“江医仙看这苔藓,咱们方才在院外墙面发现的,并非这般模样。”
江言一时间有些没弄明白木清欢的意思,却还是弯腰凑近看了看:“这确是翠钱苔无疑,只不过......瞧着似是瓣化成了紫鳞状。”
“没错。”
木清欢的指腹轻轻划过银针,将上头挑着的苔藓一一拂去,伸手指向了墙根裂缝处。
“这是硫磺熏蒸所致。谷仓为了空气流通,往往外墙并不会砌得密实,蒸汽顺着墙缝渗漏出来,便侵染了这苔藓。”
江言用布鞋鞋尖抵在墙根,果然感受到一阵微微阴凉的风从鞋面沁入了布料。
“谷壳浸泡毒水,晒干后混入饲料。牲畜食后毒素沉积,宰杀后......人食其肉,二次中毒。如此说来,咱们原先的猜想果然没错了,只是不知......究竟是何物,竟这般不好克化,经了两遭,竟都排不出?”
木清欢抬头看向江言,突然问道:“江医仙可曾到访过南蛮?那儿盛产一种红色花朵,唤作英粟。花萼经提炼,可短时镇痛。但此物......极易成瘾。若是生食花朵倒也无大碍,南疆人用作大料的芜荼果便是此物种荚。可那经过提炼后的浸膏,却万万碰不得。”
江言皱眉听了半晌,总觉得此物的描述听着倒是有几分熟悉之感。
他垂头沉思片刻,突然问道:“此物,可是又唤为「芙寿膏」?据传,南蛮宫廷贵族,原先倒是有人喜爱此物。坊间传得离谱,甚至有言服食后能登极乐。只不过此等传言,多半有夸大的成分,倒是不足为信。”
木清欢忽然冷笑一声,话语之中极尽嘲讽:“极乐?也是。英粟膏混着朱砂,倒是能叫人死前快活一阵。”
江言顿时就明白了她方才所说的「极易成瘾」究竟是何意。
“难怪我听闻,当年南蛮的老王上膝下两子,竟为了颗药丸子互相厮杀,竟还以命相搏。当时只觉这是说书人胡诌,如今想来......”
木清欢点了点头,“你想想那抱着猪槽啃食的老农,可是同这相似得很?”
江言顿时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起来,“此毒如此之剧,若是真叫那几漕船的军粮运抵,后果不堪设想!”
“夫君昨日同我说,他来这桃源县的头一日,便让陈重威秘密去信军中。想来他们应当有所防范,倒不至于出诸如桃源县这般的大纰漏。如今咱们还是想想,该如何对那些如今还躺在府衙医所的农人施救吧。”
江言点了点头,伸手就摸向了腰间的瓷瓶。
这里头装着方才他喂柴逍服下的那种解毒丸。
“江医仙......”
木清欢看着他的动作,便想到了江言的打算。她虽不愿打击他,可此事人命关天,也不得不实话实说。
“你这丸子,若是给农人吃,只怕没有半点效果。”
“这又是缘何?方才那柴逍分明......”
江言惊道,霎时抬眸看向木清欢。
“江医仙可还记得巡抚拿来的那脉案中所写?原先我还当是故意为之,如今知晓了这源头,倒是弄明白了些许。桃源县那些农人的种种病症,与其说是中毒所致,而倒不如看成是......戒断反应。毒素好排,可这瘾,却是极其考验人心的。”
......
江言与木清欢在谷仓外待了约摸两盏茶时间才又从正门返回。
可谁知刚踏进仓内,便见众人正围在方才他们查探的那堵墙的后头,韩律还单膝跪在地上,似是在用手中刀鞘砸着一个铜活儿。
“开了!”
韩律手里的刀鞘最后一下落下,总算是听得一声脆响,地面那块略微高起的木板顿时翘了角。
“你们在作甚?”
木清欢听得动静,好奇地走上前来往地上一看,却见这方才被韩律掀开的木板下方,竟赫然是个地窖,刀鞘捅开木板的霎那间,霉味混着陈谷子气就冲了出来。
张廉脸色不是一般地难看,“这定然是齐王命人悄悄备下的,也不知是作何用处。原先此处并无密室!”
韩律将腰间的火折子吹亮,而后朝着下方黑漆漆的洞底丢去。
那火苗的亮光停在了约摸一丈外,还照亮了边上的一截长长的木梯。
韩律这先锋当得利索极了,用牙咬住刀身,二话不说就往里跳,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嚷着。
“老子倒要看看那齐王老儿藏了什么宝贝在里头,叫咱们一阵好找!”
“你当心点——啊......”
木清欢探着脑袋往下方黑黢黢的地方看去,话音未落,底下突然炸起一声夸张的怪叫。
韩律手里拿着的火折子在地窖中忽明忽暗,还时不时将他的人影映照在地面上。
“他奶奶的!这耗子比狗崽子还大!老江!快扔两包耗子药下来!”
江言还真就低头扒拉了一会儿他腰间布囊,却只拿出个小纸包来朝下头丢去:“耗子药没有,倒是有包痒痒散,你瞧着用吧。”
他话音刚落,地窖之中没多久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吱——」,下一刻众人便看见一只尺把长的硕鼠被韩律一脚踢飞,撞在了地窖的墙壁上。
楚念旬见韩律这会儿还在耍宝,便知下面应当并无危险。
他手持着卢龙剑将地窖入口的蛛网一下扫去,朗声询问:“这鼠个头的确不小。可有大碍?”
“大碍没有,就是裤裆里头钻进了个活祖宗!”
韩律的腰带突然甩上来,上头还挂着只吱哇乱叫的灰色老鼠。
刚跳下的楚念旬见一物朝自己飞来,抬剑便劈。下一瞬,这老鼠便身首异处,连肠子都撒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