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中,砂锅里炖着的甲鱼飘散出一股浓香,韩律背着个竹篓从山坡下走回屋,还在半路上就闻见了这让他五脏庙都开始抗议的喷香。
他一个箭步蹿到屋门前想要偷吃,却被木清欢拿着个锅铲挡住了去路。
“莫急,还得烧一会儿,你下山去将刘大人和江言都唤回来吃饭吧。”
韩律摸着有些瘪的肚子,好歹从灶台上摸了半个桂花糕走,这才依言朝着山间小路走去。
河丘村的药田浮着层夕阳下额金雾,二十畦药陇随山势起伏,像给田地披了件百衲衣。
韩律还未走近,便远远地就瞧见刘显正举着木柄的药锄在田里乱挥。
“这紫灵芝比太医署的还大!没想到弟妹瞧病有本事,种地照样也能行啊......”
不远处的江言正蹲在地头小心地刨土,余光瞥见刘显这动作,一个蹿身上前夺过了那锄头。
“这是天麻!你再这般祸祸药草,待下回头疼了可别找我要药丸子!”
刘显摸了摸脑袋直起了腰,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篓子里已经堆满了的根茎,又伸手指了指江言身旁的那药篓。
“你那是何物?这块地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吧?饿死我了!”
江言将最后一拢天麻好生装进了竹篓,头也不抬地道:“是三年生的何首乌。夫人这块地引了山泉水浇灌,里头产出的药材比药铺子里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江言说完,也四下看了看被他们二人翻乱了的田地,见该采收的药材已经尽数被归拢好,这才将竹篓背在了身后准备回山。
可他才刚爬到田垄上,便看见韩律肩上扛着把锄头就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你若是想帮忙,也来得太迟了些,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
江言淡淡道,却见韩律对着他咧嘴一笑,伸手往一棵树下指了指,“夫人说那树底下有好东西,喊我来挖呢!”
一旁的刘显背着药篓顿时就来了劲,跟在韩律的后头走到那树下,见他几锄头刨开边上的土,而后便弃了工具直接上手扒拉,没过一会儿,地里便赫然出现了三个酒坛子。
“嗯?这是......灵洲十里香?”
江言还未走近,便闻见了那幽香的酒味,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
“哈!赚大发了!”
刘显一拍巴掌,看着那酒坛子直乐,“这酒若是搁在京城,可比那秋露白还要贵上四成银子,弟妹真是大手笔啊,一埋就是三坛子!快快,我帮你抱着......”
刘显趁着韩律不注意的功夫就抢了一坛子护在怀里再不给别人,笑嘻嘻地往山间小路的方向奔去。
韩律大笑着扛走剩下的两个酒坛,转头对着江言就打趣上了。
“老江你今晚可悠着点!之前潼关大捷咱缴获的那几坛子,你不过喝了一碗,结果倒头睡了三天,我们差点当你死了!\"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到了这日饭后,除了江言与楚念旬之外,鲜少能喝到这酒的一众人总算是体验了一回这大名鼎鼎的灵洲十里香的威力。
三坛子酒,六个人,便是平分的话,每个人也只能分到那么两小碗。
可木清欢今夜还需要加班加点地与江言赶着炮制他们下午方才挖出来的新鲜药材,因此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没有再碰那酒坛子。
这灵洲十里香的后劲果然不是盖的,就连韩律与陈重威这平日里酒量极好的二人,在三巡过后,面上都有些微醺的潮红,尤其是那平日里日常冰山脸的陈重威。
三两碗酒下肚,这会儿倒是瞧着要比平时更有些个人间烟火气了。
刘显这会儿也没好到哪去,他借着酒劲耍赖不肯休息,挤在木清欢与江言二人中间,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那正翻滚着尚欠火候的阿胶汁的铜盂。
“弟妹,你方才说这玩意儿叫甚来着?”
“阿胶......罢了,待明日我写张单子给你,太医署的医官应当是都能识得。”
“好嘞!此事包在我身上!”
.......
夜深后,刘显这尊咋咋呼呼了一晚上的大佛总算是被江言连拉带拽护送着去了木清欢在山下河丘村中的老院子过夜,房前屋后这才终于清净了下来。
木清欢正坐在屋内的桌前清点着屋子里剩余的所有药材,却发现身后的楚念旬已经许久没有发出动静了。
原本她还当楚念旬今日也喝多了些这才突然寡言少语,可当她回头一看,却发现这人正站在窗前看向黢黑的林间,面色有些异样,叫人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木清欢轻手轻脚地起身,突然从后面靠近,伸手环住了楚念旬的腰,将自己的侧脸靠在他宽厚的背上。
“你怎么啦?方才在席间就没怎么说话......可是那刘显又惹着你了?”
楚念旬将木清欢的胳膊拉开,转过身来将她整个人拢进了怀里抱着,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冉冉......此番上京,你是真心愿意同我一道去的吗?”
“嗯?”
木清欢全然没想到楚念旬会给自己突然蹦这么一个问题出来。
她想也未想就点了点头,不知这厮究竟在纠结些什么。
“那当然,难不成留我一个人在这山中守着屋子吗?这是什么问题......”
楚念旬叹了口气,“待我回京,往后咱们的日子,可能就不会太平了。你......”
木清欢这才明白原来楚念旬心里头犹豫的竟是此事。
她脸颊微红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开口道:“你可是当猎户当久了,偏信了那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的话?好日子咱们可以一起过,难不成碰上麻烦,我就弃了你么?”
“冉冉......”
楚念旬心头顿时涌起一股热流,瞬间将他连日来心中的担忧都冲得一去不复返。
他低头看了看有些害羞的自家娘子,张嘴正想要说什么,却被木清欢一下打断。
“况且,西京那地儿可是天子脚下富人多,我要挣银子,当然要去那边啦!你瞧瞧我那几盒子的阿胶,这可是权贵人家的夫人最爱的!方才我还在同刘显打商量呢,若是往后我的制成品能卖给太医署,那往后何愁成不了沈万三!还有我那鹿角膏啊......唔唔!”
楚念旬原本还在认真地听着,可看见木清欢这小财迷的模样,顿时就心里痒痒的,就在她正掰着手指畅想未来之时,楚念旬再也忍不住欺身上前,直接将她剩下的话语吞进了口中。
外头正从溪边洗漱回来的韩律正打算进帐篷,便听见屋里好似传出一阵桌椅翻倒的声响,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番,正想去敲门询问一番,就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陈重威拉住了袖子。
“你拉我作甚?方才那是什么声儿?”
陈重威看了一眼西窗上印上的那晃动人影,手上一个使力就将韩律推进了帐篷。
“办事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