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欢被傅辉这瞬间的变脸吓了一跳,才将将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往后退,就被他一下擒住了双臂,那掌中力量简直能捏碎她的骨头。
“员外......”
木清欢疼得皱眉,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江言也察觉不对,上来帮忙。
“老爷!”
一旁的管家见势不对,上前几步拉住了傅辉,这才叫他的神识恢复了些。
“老爷您怎么了?神医在为您针灸呢,您可莫要动了!”
丁管家扶着傅辉坐回椅子上,又取来布巾为他擦拭额上的汗珠。
木清欢这会儿已经退到了几步开外,也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皱着眉头盯着傅辉瞧。
方才他还好好的,可自己一蹲下,就叫他变了脸色......
木清欢想到方才那角度,正好是傅辉能看见她发髻上那根簪子的高度,不由得伸手在发间摸了摸。
她那箱笼中拢共也没多少好看的衣裳,可原先也不曾想过去扯布来裁新衣。毕竟往常自己时不时要往地里去查看药材,还需得进林子去采摘,穿着旧衣裳,便是划破了也不心疼。
今日前来赴宴,木清欢便挑了一件最得体的衣裳换上,又怕落了主人家的面子,这才从她陪嫁的那个小小盒子里选了一根最细的金簪戴在发间,还只露了个簪头出来。
那金簪......难不成有什么说法吗?
果不其然,傅辉坐在椅子上缓过神来后,这才恢复了往常那和蔼的模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得平稳些:“这簪子......你是何处得来的啊?”
木清欢心里顿时一咯噔。
想到之前姜翠兰那事儿,心里头还以为这也是个什么赃物。
她赶忙说道:“这簪子,连同旁的一些首饰,皆是家母留下的物件儿。”
木清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取下了那金簪递给傅辉看。
傅辉的指尖触碰到那簪头之时,忍不住颤了颤,这才紧紧将那金簪握在了手里。
看着上面这朵含苞待放的兰花,他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一年西京的满城落英,还有他带兵离去之时,城门楼子上久久不曾离开的那个绿衫身影。
傅辉闭了闭眼,隐去了眸中翻滚的情绪,待心绪总算是平稳了一些,他这才将金簪搁在边上小几,装作不经意地道:“铺子里的金簪,往常都是錾着银楼的名号,亦或是匠人的标记,这「兰」字,可有何解?”
木清欢低头想了想,“家母名唤苏若兰,这字许是因此而来?”
其实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木云是木匠出身,苏若云也不过只是个绣娘,虽然听陈桃花说,她原先曾在大户人家当过婢女,可到底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营生,如何就能攒下这满满一盒子的银钱和首饰来?
傅辉嘴中咀嚼着苏若云这三个字,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伸手撩起自己长直缀里头的裤腿,露出了双膝。
“老夫眼神不好啦,方才吓着你了。那你瞧瞧我这风湿,该如何扎针啊?”
木清欢愣了愣,原本还当傅辉要继续追问下去,可眼下他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竟开始同自己讨论起了病情,一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还是江言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在木清欢的耳旁说了句:“夫人,先瞧病吧。”
木清欢这才一个激灵,又取了银针蹲在傅辉的跟前,开始认真地下针。
这风湿病若是只靠针灸是没法痊愈的,木清欢也不过只为傅辉通了通经脉,就将银针收了起来。
可还未待她重新起身,就感觉自己发髻被人用手碰了碰。
她赶忙抬头一看,却见傅辉手里拿着那金簪,正小心地往她发间插去,末了,还微微一笑,似是满怀心事地叹了句:“这兰花,配你这年纪的姑娘,果然好看!”
木清欢重新站起身,抬手摸了摸那金簪,总觉得今日这傅辉的表现怪怪的。
要说这簪子的花样,如今不少铺子里都能有类似的出售,他一时认错了倒也情有可原。
可这后头的几句话,倒叫她有些瞧不明白了。
想到如今府上唯一的公子傅元宴都是傅辉领养来的,那他自己的妻儿取了何处?
他方才这般激动,难不成是睹物思人的缘故?
今日自己是来赴宴的客人,却引得主人家忆起旧事凭空伤怀,木清欢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
“员外请见谅,今日......”
傅辉还没等木清欢说完话,就抬手打断了她,声音似有些许不易察觉到的哽咽,“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哪里是你的缘故?倒是老夫,方才激动之下叫你惊吓了。”
傅辉别过头去唤丁管家,“去将老夫用的伤药拿来。”
见丁管家出了门后,傅辉才笑着对木清欢道:“也不是甚灵丹妙药,在你们二位面前,着实是有些班门弄斧了。可这药的配方却是一位旧友给老夫的,效果当是不错,你拿回去,涂在患处,明儿那瘀血应当就能消了。”
于是,莫名其妙地闹了一通后,木清欢最终还是带着两个小小的瓷瓶离开了员外府。
傅辉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久久没有挪动一下,待那马车的声音彻底远去,他这才绷着身子慢慢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了边上站着的管家。
“老丁......你说她会不会真的......”
傅辉双拳紧握,置于膝上。
那儿依旧残留着方才木清欢为他艾灸后的温热,便是闻着那清香的艾草,心口也觉得暖融融一片。
丁管家似乎猜到了傅辉那未尽之言。
他是这府上跟随傅辉时间最久的老人,当年那些事儿,桩桩件件如今他都清晰地记得。
他抬头看了傅辉一眼,这才道:“老爷,老奴记得,原先跟在大长公主身边的那些个婢女......的确有位名唤若兰的。此事......您要不要去信京城?”
丁管家这话说得委婉,可傅辉如何能不明白,往京城去信,这信究竟是给何人的?
他听了这话,原本还绷着的身子,瞬间就像是脱了力一般,整个人委顿在太师椅上,神色透露着一丝苍白。
“她终究还是恨我的吧......”
他摇着头喃喃道。
丁管家默默听着,没有开口。过了好一会儿,他见傅辉双目紧闭,似是在压抑着情绪,这才上前道:“老爷,既如此,那老奴是否要派人查一查?虽说大长公主殿下当年去鞑靼之前,便遣散了公主府的所有下人,可此事......想来应当是不大好瞒着的。”
若当年大长公主离京之前便有了孩子,便是早早为她安排好了后路,也不至于一个知情人都没有。
若是真要查起来,想来是不难的。
“嗯......即便不是为了我,也得为了那丫头啊......”
若她真是自己的女儿,他也理应该给她更好的生活才是。
丁管家领命下去了,可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来。
“老爷,恕老奴多言一句......”
傅辉睁开有些浑浊的双眼看向他,就听得丁管家道:“当年的事,并非您的过错,只是皇命难违。大长公主是个明事理之人,老奴倒是觉着......她应当不会怪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