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木清欢心血来潮鼓捣出了这新玩意儿,几个人兴奋得第二日兴致都还未褪去,拿着那面巾在手里反复看着。
作为昨日最惨小白鼠的韩律此时也来了兴趣,蹲在灶前一边烤着炭片,脑袋中就开始出现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玩意能防毒,可能防酒气?”
木清欢头都没抬,继续往那剩余的几个面罩的内胆里缝上那过滤用的炭片,“防不住。但若是让你少说些醉话,兴许可以......”
韩律有些没闹明白,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木清欢。
江言在一边笑出了声:“用改良前的给你使就行了!”
韩律摸着脑袋想了好一阵子,这才噌地一下蹦了起来,“老江你忒不厚道!下回换你去那茅坑中待上一个时辰,保准得求着老子扛你出来!”
江言没有理会他的暴起,在边上整理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忽然抬头:“夫人,这制法,可能传......”
木清欢就猜到他要问,摆了摆手道:“好说,咱们的布料用完了,待明日去镇上买些回来,我便教你这法子。”
陈重威依旧如往常那般坐在屋顶发着呆,听得底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突然开口道:“若咱们多备些炭片,用尽之后直接塞进去可行否?如此,倒是省去了缝制的时间了,岂不方便?”
木清欢愣了愣,双眼突然一亮。
“这个法子妙!”
她原先怎的没想到?!
这炭片都已经做成了现成的,不需要临时装填,那将口罩边缘的缝开得小些,便可以不用针线,直接将替换芯塞进去,不就是个崭新的口罩了吗?
陈重威这话,瞬间减少了不少眼下的工作量。
“既如此,那继续开窑吧。”
......
约摸到了午正时分,院后的空地上再次腾起三道袅袅青烟。
韩律蹲在炭窑前,早已没了早些时候闲适的那般心情。比起这烧窑,他此刻倒宁愿去茅房蹲上一个时辰。
他手里拿蒲扇猛扇着火星子,炭灰糊得满脸花猫似的:“这劳什子窑口比西京那些个娘们儿还难伺候!老子扇了半个时辰,连个响屁都不放!”
“扇左勿右。”
江言将陶罐里最后一点炭粉倒出压紧,而后小心地装进夹层中,“《考工记》有载,巽位需留三寸气孔以通......”
他话还未说完,一捧竹屑簌簌落在他鞋尖的泥土上头。
屋顶上的陈重威闻言顿了顿,重剑悬在劈了一半的青竹上,“要细条?”
“两指宽正好。”
木清欢从蒸腾的药雾里抬头,又看了看他们已经做好的替芯,“大概再要三十根就够,竹筒快烧完了。”
韩律抽空从呛人的烟雾中转过脸来,一开口就是酸溜溜的,“夫人偏心!这闷葫芦劈坏的竹筒比我烧的还多!”
韩律话音刚落,一根削好的竹枝就直直插在了他面前的泥地里,足足没进去五寸。
“哎你个......”
韩律跳脚踢翻小杌子,就见陈重威目光远远地看着下山的方向,突然道:“马车。”
木清欢头一个反应过来,转头对着江言道:“应当是墨白来接咱们了。”
“好嘞!”
最兴奋的是韩律,他赶忙取了湿布盖住那砖窑的出气孔,心里一阵舒畅——眼下正事儿来了,他总算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不用看着窑火了!
“嗬!八个食盒!”
韩律一下蹿上屋顶,看着那缓缓行来的马车独眼放光,“枣泥酥的味儿!老子闻见枣泥酥了!”
木清欢听了这话后顿觉疑惑。
——不是接他们去桃源县吗?带那么多食盒来作甚?
墨白原先驾车来,都是将马车停在山脚下的河丘村附近,今儿还是头一回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直奔他们的小屋来,这倒是叫木清欢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赶忙拍了拍手走到屋前,恰好那马车也停了下来。
墨白同她打了个招呼,从车辕跳下就去掀那布帘,“老爷,到了。”
从车里下来的人果然是傅辉。
木清欢见楚念旬这会儿也不知跑去了何处,只得自己迎了上去,“员外,您怎的亲自来了?可是今日便出发?那我这就同师兄收拾行李......”
她说着便转身打算进屋,却见傅辉对她摆了摆手,在一块平坦些的泥地上站定,双膝似乎还有些不大便利的样子。
“无妨,我带了餐食,今日午饭后再上路。”
傅辉看着跟前对着自己言笑晏晏的人,低头敛下眸中的情绪,只觉得心头酸涩无比。
丁管家这几日不眠不休,亲自派出各路人马不停蹄地去找寻当年公主府的老人,果真在西京附近的村中寻到了当年院里的一个洒扫婆子。
问及那十多年前的事,这专门打扫外院的婆子倒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毕竟若大长公主和亲前就未婚先孕,此事必定会惊动皇帝,可西京却半点风声都没听见,可见消息捂得严实。
那派去的人不甘心就这么归转,再三追问之下,这才叫他问出了当年的一件蹊跷之事。
那婆子曾在一个雨夜,瞧见公主的贴身丫鬟拿着个木盒鬼鬼祟祟地往花园中去,将那里面的东西埋在了一棵桂花树的下头。
当时她正起夜,觉得事有不对,便在那丫鬟走后,寻了铁锹挖出来瞧了一眼。
那木盒中竟是一个新鲜的紫河车。
原本这事儿她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院里的哪个婢女与小厮有染,这才叫公主暗中处置了。
可傅辉昨日听了丁管家连夜给他带来的消息后,脑中瞬间就将原先的桩桩件件奇怪的事儿都给串联了起来。
时隔几日,当他再次看着面前的木清欢之时,这张脸似乎与记忆中的那旧人突然就重合在了一起。
傅辉闭了闭眼,那一年的誓言犹言在耳:待此战凯旋,臣必以八百里红妆......
可天意弄人,待他大胜归朝,等待他的却是长公主已和亲鞑虏的消息。
傅辉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绢布,指节泛白,双拳都在颤抖。
公孙青兰当年离开西京,什么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留下。
他归京后听得消息便匆忙去寻,连甲胄都没来得及换下。
可公主府早已人去屋空,屋内摆设皆如他离去之时的那般模样,只那人......却再看不见踪影。
傅辉只记得当年他疯了似地将整个公主府翻了个底朝天,却只瞧见了置于案上的一片布帛,那上头的字迹是她曾握着他的手执笔亲授的曹全汉隶,一笔一划早已刻进了心里头。
——
铁甲未解戍云关,
忍将红豆付南蛮。
梅子黄时应有信,
莫教春雪覆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