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欢紧跟着楚念旬从那梯子上爬下,脚刚一落地,便感觉腰间一阵拉扯的力量。
“啊......!”
她小声地叫了一句,下一瞬,人已经到了楚念旬的胸前,被他牢牢用胳膊环住。
“仔细脚下,韩律将这儿弄得一团糟。”
楚念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木清欢这才低头看了看,果然见不远处她方才落下的地方,正躺着半只血糊糊的巨大耗子。
韩律在楚念旬跟前不敢造次,只得小声嘟囔:“还不是老江那药......”
好好的给他甚么痒痒粉?!一撒出去,便叫那些耗子疯了似地往自己裤管里头钻。
木清欢转过头往地窖的深处看去,见韩律已然拐了个弯儿,此时已看不见人影,只能从映照在墙壁上的火光辨别他走到了何处。
“前头可有什么蹊跷?”
木清欢扬声问道。
“有甚蹊跷?这地儿就是些烂谷子和耗子窝!”
韩律的声音回响在地窖尽头的角落里,没一会儿又听得他的重刀在黑暗处哐当乱响:“哎呦喂!这畜生叼的什么玩意儿?”
江言在地窖中站定,就着手里油灯微弱的灯光四下看了看,“这地窖似是没什么玄机,看着倒安全,可这就怪了不是?”
谁家好人没事儿挖个地窖,还用铜锁扣住不让人往下走?
“安全个屁!”
韩律依旧在前方不远处的角落里捣鼓,听见江言的声影,嘴上依旧骂骂咧咧:“刚又有十几只耗子从谷子下面钻出来!江言你他娘......”
江言充耳不闻,蹲下就开始检查那耗子的尸体。
可木清欢四下看了看,却顿时有些疑惑,“这地窖里头到处都是谷子可以啃,缘何耗子偏偏往下头钻?”
言毕,她抬头与楚念旬对视了一瞬,二人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韩律!”
楚念旬对着角落人影喊了一声,转头就从地上拾起一个铁锹丢了过去,“将这一堆谷子翻开,若是没猜错,这地下应当是藏了东西。”
韩律接过那铁锹,刚挑开谷堆表层,霉变的谷子便如溃堤般倾泻而下,腾起的烟雾呛得他即便戴了口罩也还是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奶奶的!齐王老儿是把耗子屎当军饷发了?”
他嘴里骂声不断,手下的铁锹一下比一下重地往那谷堆上扎去。
突然,韩律的叫嚷之声戛然而止,动作也随之一顿。
“哎哎!头儿,真有硬货!”
感觉到铁锹的前端似是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在陈谷堆的下方碰撞出一声闷响,韩律赶忙丢了铁锹,直接戴上鹿皮手套上手扒拉。
“这盒子瞧着倒精巧,我就说这地窖万不可能无缘无故存在。”
江言走上前,手里的药瓶已然就位。
他将瓷瓶中的解毒散往那木盒上撒去,顿时一阵青烟飘起,惊得韩律险些一下手滑将那盒子整个摔了。
“老江你他娘的要害死老子?!这什么味儿......”
“蛇胆遇朱砂,烟凝不散。我要害你,用得着这法子?”
江言白了他一眼,伸手小心地打开了那盒子。
里头那芝麻粒大小的黄褐色晶体,满满当当装了一盒子,江言方才一个不慎,险些就撒了些在地上。
众人皆好奇地围上前去,却没有一人见过此物,皆面面相觑。
木清欢回头看了看他们方才下来的那地窖口,见上方的木板已经敞开着,此时地窖内通风应当尚可,于是冒险地摘下了面罩,快速嗅闻了一下。
“这味道有几分像上头谷仓的异香,只不过浓郁很多,许是因为没有拌开的缘故。”
木清欢虽说如今已经确定,那毒源是来自英粟,可此物从古至今便是禁药,她那些书本上学来的知识到底有限,并不曾真正接触过此物。
眼下这亮闪闪,看着像水晶的东西,除却英粟,她实在想不到还能是什么旁的药材了。
江言用指尖捻了一小撮,用力碾碎后置于腰间的竹筒里,那粉末瞬间溶解,散发出了他们甫一进粮仓之时的那股熏蒸之味。
“粮食里头混的便是此物。”
他肯定地道,而后小心地阖上了木盖。
方才这盒子被韩律挖出之时,傅辉尚在几步开外,没有看清楚那木盒的模样。这会儿他不过是瞥了一眼那上头的纹样,顿时脸色大变。
“这......?!这是太医院用来盛装蜡丸的特质楠木盒!劳烦江先生翻个面儿。”
江言将那铜锁扣紧,果然依言将木盒底部翻了过来,那上头赫然是朵杏花图案,外头盘着两圈草龙。
“果真是。”
楚念旬瞧见那熟悉的徽标后也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却见傅辉脸色煞白,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了那木盒。
“当年太医院御制了一批虎骨膏,圣上赏了一盒给我,说是齐王进献的南疆秘方,治疗风湿骨痛很是有疗效。那虎骨膏的味道,同这一盒有五六分相似。只那药膏还未用完,我便离开了西京,剩余的,应当是留在了将军府并未带走。”
木清欢低头想了想,出言安慰道:“傅老莫要担忧,上回在府上我给您号脉,并未发现有余毒的痕迹,这药虽猛烈,可若是外用,吸收与效用皆大不如内服来得好。”
原以为傅辉听了这话会松一口气,可他的表情却愈发地凝重了起来。
“哎......你们是不知道!当年齐王将这秘方献出,连带着所谓南疆神药一起进贡,便让太医院做了一批金丹,说是能延年益寿,年节之时在宫宴上献给了圣上和太后。圣上当年才二十七八,志不在此,也不信那长生之术,便将丹药给了太后啊!”
楚念旬眼眸微沉,显然此事已经大大超出了他原先的预料。
“所以......所谓的太医院御制不过是个幌子,这药从来都是齐王亲自准备的?”
傅辉满面忧愁地点了点头,“就怕是如此!”
楚念旬想了想,又问:“既然此物甚毒,缘何太后服用后,当年没有东窗事发?”
“这......”
傅辉也有些闹不明白齐王究竟使了什么法子瞒天过海,叫太后服用那金丹,一吃就是十年。
可他们眼下在桃源县遇上的种种,都说明这玩意儿定是轻易碰不得的,更别提长久服食了。
可谁知,后头的木清欢突然轻笑一声,引得众人纷纷朝她看去。
“这就是齐王的阴狠狡诈之处。这英粟虽称之为毒,可若是剂量不大,是毒不死人的,只会叫人......欲罢不能。待底子慢慢掏空,再微调配方,加上朱砂这一味猛药,便可让人突然病发。瞧着像是急症,可实际上,却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药效。”
楚念旬顿时眉头一挑,回过了味来,“所以,齐王这是左右开弓,预备动手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竟是从十多年前便开始谋划这一切。如今看来,齐王这一盘棋,下得可谓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