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年正激动,就听得肖东篱喊出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都有些懵。
“他不是将军,那还能是谁啊?”
难不成自己昨日没睡好,这会儿子竟眼花到这个地步了吗?!
楚念旬继续逼近肖东篱,微微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险些要了他命的箭伤:“肖指挥使当年对着我放毒箭时,可没这般胆小。虎贲军扮西戎游骑的戏码,倒是演得不错。”
楚念旬这张脸便是烧成了灰,肖东篱也能一眼认出。
只是他如今身后皆为甲字营的军士,这等情状下,他也只得装腔作势,能稳住一会儿是一会儿。
可这会儿听得楚念旬竟上来就揭他的老底,肖东篱赶忙定了定心神,手中弯刀映着江心冷月,刀尖颤如毒蛇吐信直直指向楚念旬的胸口:“哪来的西戎细作,胆敢冒充定远将军!”
“细作?”
楚念旬冷冷地看着他,显然不打算同肖东篱多费口舌。
“既然肖指挥使心有顾虑,那不妨接我几招?是不是细作,单看我能不能赢你就知道。两年前被你耍了阴招,今天就正大光明比试一场。”
楚念旬话音未落,剑光已如银龙出渊,直取肖东篱咽喉。
肖东篱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哽在喉间,弯刀勉强架住这记朝他刺来的「苍龙点雪」。
两剑相击炸出的火星溅在不远处蒋丞的麂皮靴上,瞬间烫出个焦黑的洞。
“好快!”
张大年简直看呆了,竟一时间忘记面前二人今夜比武究竟是为了何事。
楚念旬的剑锋擦着肖东篱耳际掠过,快如闪电的利刃竟削下了他半截小胡子,随着微风打着旋落在甲板上。
“呵,两年不见,你倒是懈怠不少!”
楚念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倘若放在当年教你剑法之时,定得用戒尺狠狠打你手心。”
肖东篱自知不敌,方才抬剑格挡的右臂这会儿已经半麻,眼下又被楚念旬好一阵奚落,心中阴火顿起。
他眯了眯眼,举剑佯攻,却在靠近楚念旬身侧之时,左手突然从靴中抽出短刀,直刺他的后心。
这一招是肖东篱往常留着保命的,轻易不会使出来,至今为止唯一的一次,便是当年在虎涧峡边暗算楚念旬之时。
可谁知楚念旬这会儿却像是背后长了眼一般,一计「雁回南浦」,卢龙剑顺势收回,再一反刺,便直直插入了肖东篱欲偷袭的左掌,霎时鲜血四溅。
楚念旬趁着他分神,抬腿直接踹在了肖东篱的左脸,瞬间就将他踢飞出去一丈远,整个人砸在货舱的木门上头,竟将那两扇门砸得四分五裂。
眼见着肖东篱不敌,一直静观其变的蒋丞突然抬步就往甲板边缘跑去,袖中的铜引信已拿在手里,下一瞬就要引火。
陈重威脚下一个轻点,直接越过张大年的头顶,在蒋丞跟前将他截住,而后抽剑就砍。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面前好似闪过了一道白光,再下一瞬,蒋丞的整个右臂就已然被陈重威削了下来,光秃秃的肩膀处还在滋滋往外冒着鲜血。
楚念旬这会儿已经将肖东篱制伏,脚上硬邦邦的皮靴直接踏在肖东篱的后心口,将他重重踩在甲板上,冷眼看着他猛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还带着几颗后槽牙。
“留他性命。”
楚念旬抬起头看着那厢被陈重威一脚踹翻的蒋丞,“此人乃齐王心腹,想来......圣上会愿意听听他所知道的事的。”
陈重威点了点头,收起了原本砍向蒋丞脖颈的重剑,上前就拎起已经半死了的人往一旁的火盆而去。
他也顾不得里头柴火已烧出不少黑色灰烬,剑尖挑起尚在燃烧的炭就直接就往蒋丞肩上那血窟窿烫。
甲板上一阵滋啦的声响伴随着蒋丞杀猪般的嚎叫突然响起,将远处栖在芦苇荡中的水鸟都惊飞了一片。
这等粗暴的止血办法,直教那一众甲字营的弟兄们想起了数年前的雪夜突围。
张大年看着陈重威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盯着瞧了许久,突然开口唤道:“陈三?!”
陈重威这才想起方才他竟忘记摘下面罩,于是伸手在脑后一扯。
“真是你!”
张大年激动得快要哭了。
若说方才他还在因肖东篱那句「细作」而心中打鼓,这会儿见到陈重威,他心中的戒备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陈重威上前几步拍了拍张大年的肩,简短道:“旁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夜......”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正亲自捆绑肖东篱的楚念旬,“动静不宜闹大。”
陈重威话音刚落,就见张大年转头开始训斥身边带着的新兵,“你们的刀还不快收起来!在将军跟前也敢造次,看我回去不打你们军棍!”
身旁甲字营的士兵们听得这一声吼,赶忙将柳叶长刀收回刀鞘,眼睛却十分好奇地频频往楚念旬身上瞟去。
肖东篱这会儿已经缓过了气来,又被五花大绑地摔在地上,全身都动弹不得,只能用通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瞅着楚念旬。
“当年你分明中了三箭,那箭尖还淬了热毒,竟让你活了下来!”
“嗯......”
楚念旬听肖东篱突然提到那「热毒」,也不知怎的,这会儿脑海中竟突然浮现出了木清欢那张小脸蛋......还有她捣鼓的那些臭得惊天地泣鬼神,却不曾想竟有奇效的药膏。
楚念旬连日来绷着的神色竟也缓和了些,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容,“是我运气不错。”
可这会儿却并非叙旧的好时候,楚念旬也不同肖东篱闲扯,卢龙剑在身前横过,刀鞘一下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如今你已是阶下囚,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我来问你......齐王指使你暗害于我,究竟意欲何为?”
楚念旬不打算与肖东篱弯弯绕,这个问题自他忆起过去之后,便一直萦绕心头久久不去。
皇帝向来忌惮藩王,而齐王如今已有了三万虎贲军。因此便是他这个定远将军身死,定西军也万万不会再交到齐王的手里。
若这么看来,他处心积虑谋划的这一切,岂不全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