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烛泪已然在青铜烛台上堆成小山一般。
傅辉坐在巡抚衙门后院厢房内,手持着狼毫,在宣纸上勾出一条条蜿蜒的曲线。
楚念旬站在边上看着纸上一个虎符的样子慢慢显形,伸手取下了腰上的定西军虎符搁在一旁的桌上。
“元和七年秋,镇南军虎符被盗当夜,老夫正在兵部核对军械册,未在军中。”
傅辉的笔锋突然顿住,“那鎏金纹看着是蟠龙,实则是用昆仑玉粉混着鲛人胶浇铸的。”
楚念旬的剑尖挑起自己那半块虎符:“蒋丞说盗符者将虎符放回时,内层似是显了什么咒,这才传出了那句所谓「天命之言」。”
“不是咒,是鎏金纹遇热显形。”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划过图纸上两处断点,“当年先帝赐符时,四境虎符的错金纹本是一幅《山河社稷图》。”
“哦?将地图绘制在虎符上?”
楚念旬听后吃惊不已。
这虎符拢共也没有巴掌大一块,且定西军与镇南军的虎符皆从中一分为二。
他手中有半块,剩下的半块在兵部职方司的人手里,每隔三月,皇帝会下密旨由新人交接,因此如今过去两年,那另外的半块定西军虎符,如今就连他也不知在何人手中。
可就算是将这四枚虎符集齐,应当也无法在上面绘制出一幅完整的山河社稷图吧......
桌上的烛火突然爆开灯花,楚念旬伸出手挡了挡那火星子,将定西军虎符按在图纸上。
错金纹路忽然绵延相接,蟠龙化作山脉,鳞片变作城池,却在东南与西北两处突兀断裂。
“这缺了的两处,便是剩下的两枚半虎?”
“嗯。”
傅辉点了点头,用狼毫的笔杆尖点在那两个缺口上,“此处该是潼关天险,这里应是虎贲军驻地。”
楚念旬想了想,又问:“那《山河社稷图》的真迹,如今在何处?”
傅辉摇了摇头,叹道:“当年灵书阁的那场大火起得蹊跷,三层书阁,烧了半宿......整整三千多卷藏书葬身火海,里头,便有这山河社稷图的原稿。”
楚念旬微微一笑,突然就明白了齐王为何偷盗虎符只一页便将它放回了原处。
“齐王要的,并不是镇南军的虎符,而是这上头的符文。”
傅辉有些没想明白,“这符文有甚含义?”
原先这虎符在他手里拿了许多年,可傅辉却从不知这上头的花纹竟还藏有玄机。
可齐王的做法未免也太过于奇怪了,眼下只怕是除了这一种可能,便再想不到其他。
楚念旬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此事我也不能确定,只是曾有传闻,说这虎符上的纹指向一处矿藏。齐王若是要起事,光靠那三万虎贲军,还远远不够。可便是他有法子去抓壮丁,可手里没有家伙事儿,那也难为无米之炊。我怀疑......”
傅辉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说,齐王有可能是在私造兵器?!”
楚念旬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了桌上。
“这是从肖东篱身上搜出来的。”
傅辉伸手拿起那黢黑的匕首,左看看右瞧瞧都看不明白这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这刀刃乌黑,与中原的铁矿铸出的相差甚远......”
楚念旬颔首,幽幽道:“肖东篱祖上便是瓦屋山中人,那山里头天险众多,若说有矿藏,我倒是不会觉得奇怪。且这玄铁矿,在中原其他地域都还未发现过,只怕齐王当年拓印下来的那半个虎符上的印文,已经指引他寻到了一处矿藏了。”
“这还了得!”
傅辉一下就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看来,咱们得尽快回京,亲自面圣说明此事。若叫齐王先下了手,那三万虎贲军往山沟沟子里一藏,届时朝廷便是派出十万大军,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将他们尽数寻到。”
楚念旬早就有了这打算,闻言他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已经安排好了,傅老此番,同咱们一块儿回西京吧。”
傅辉愣了愣,突然凑上前小声问道:“如今知晓你身份的人还不多,可肖东篱与蒋丞若长时间不与齐王联系,他定然能猜到是此厢出了岔子。从涧西回京,路上少说也得走月余,若是他派人半路截杀......”
傅辉倒是不担心自己与楚念旬的安危,可若是他们真要上京,木清欢定然也是会跟在队伍里的。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恐要经历此等危险,傅辉便忍不住有些担忧。
楚念旬推开雕花窗,夜风卷着药香涌入,他转头看了看傅辉,突然改口:“岳父放心,此事我亲自同刘显说。这回桃源县的疫病,外头都在传是巡抚衙门寻来的神医救百姓于水火,咱们可以好生利用一番。”
傅辉突然别过脸来,惊道:“你要拿我女儿当幌子?”
楚念旬笑了笑,“不是幌子,是护身符。若有太常寺出面,太医署点头,这神医便算得上是半个御赐的头衔。他齐王若是敢造次,就是打皇帝的脸。眼下齐王仍在暗处,他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桃源县,就这般犯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