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刘显的马车顺着长街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之时,朱雀大街两侧的茶楼雅间已然挤满了朱紫贵胄。
醉仙楼天字阁里,御史中丞裴琰之正毫无形象地扒着雕花窗棂朝着下边看去,当他缩回身子之时,用手颤巍巍地指着宫门方向:“荒唐!简直荒唐!那女子看着好似都还未及笄,如此年岁之人,怎会将太医署的医官都比下去......”
刘越受自家弟弟委托,这会儿正在这醉仙楼中坐镇,还未关好窗便听得这么一句话,顿时冷笑出声。
“裴大人此言差矣。”
裴琰之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喝了口茶压了压惊,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究竟是何人。
他直接推开雅间的隔扇,果然就见刘越稳坐在隔壁的窗边好整以暇地喝着茶,顿时不悦。
“刘侍郎既是偏帮亲弟也要有个限度。古往今来,江湖神医皆是广而周知之人,随便找个黄毛丫头就敢冒充神医,你当满朝文武都是瞎子?如此作为,实在很难让人不疑心他另有所图。”
刘越瞥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裴大人可知十数年前辞官告老的傅老将军家中那位养子?”
裴琰之皱着眉头想了想,“可是那双腿有疾的男娃?名唤......傅元宴?”
刘越点了点头便站起了身,满脸都是嘲讽的神色:“当年傅老将军寻太医院医正轮流问诊,二十余个酒囊饭袋竟瞧不好一双腿,最后囫囵弄个轮椅给他便当事了。裴大人可知......这傅元宴,如今可是双腿能行,健步如飞了?”
“此、此事当真?!是何人治好的......”
裴琰之话还未说完,看见刘越面上的神色,便也猜出了定然是这从未听过名号的神医所为。
刘越不欲再多言,转身便走出了雅间,来到门前又返身对着裴琰之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大人若是不信,自可随我一同进宫观摩一二。”
裴琰之这会儿只觉得脑袋嗡嗡的,着实没想到那瘫了十多年的人竟转眼间就能自主行走了。
待他坐上了刘越的马车,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都忘记问,这会儿进宫,能观摩些什么......?
.......
宫门前,刘显的马车正在被禁军盘查。
楚念旬被两个小兵直接拦下,他们上前便毫不客气地将刀鞘往前一横,“药箱需查验!”
楚念旬今日带的药箱不过是个幌子,专为骗骗那些暗处的探子所用,里头不过是些寻常药草。
于是,他想也未想便主动将药箱的盖子打开,任由那年轻的禁军的用刀尖在里头搅动翻捣。
木清欢站在一旁,看着这一群毛头小兵查完了那药箱,竟在楚念旬身上像是搜身犯人似地上下其手到处乱摸,还将她好不容易系好的腰带都给拆散开,顿时有些不悦。
她索性将自己腰间的荷包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油纸包,蜜饯香气混着些清凉的银丹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箱子里不过是些野药,这里头装着的才是要呈到御前的。我祖传秘制的三蒸三晒薄荷甘草秋霜白露花汁九制琥珀......梅子。军爷可要尝一颗?”
那禁军被这一长串的蜜饯名称前缀都给绕晕了,转头又见木清欢面露不虞,一双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盯着自己瞧,顿时有些脸红,赶忙让开了道。
“可、可以了......大人,神医......请过吧。”
待进了神武门,刘显与木清欢从马车上下来,弃车步行在宫道之上。
刘显的眼睛频频往木清欢的腰间看去,就想要顺一个梅子来尝尝。可还未等他开口,木清欢便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来讨一般,竟大方地往他手里塞了三颗,笑嘻嘻地道:“你先尝尝也好,万一一会儿圣上责骂起来,你还有个「试毒」的由头可以用。”
刘显有些莫名其妙地嚼着梅子,一路上都没想明白今日木清欢带着这梅子进宫究竟是要作甚。
待御书房已经在目视之中,刘显手中还剩下一个,他索性也不吃了,就这么攥在手里领着木清欢与楚念旬朝着正殿走去。
御书房内,公孙毓正百无聊赖地捏着颗糖渍梅子对光端详,忽听得廊下传来环佩叮当作响,他顺手就把梅核粘在摊开在御案上的那副舆图的齐王封地处,明黄龙袍袖口还沾着糖霜,颇有些纨绔子弟的模样。
刘显被常海领着进来,上前几步就叩拜下去,“臣刘显叩见陛下!”
“好了好了!这儿没外人,莫给朕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公孙毓顿了顿,目光又看向他的身后,“人带来了吗?”
候在殿外台阶上的木清欢听得皇帝的问话,侧头便看见常海手里拿着拂尘朝着自己对殿内比划了一下,于是赶忙整了整衣衫走了进去。
“民女木清欢拜见陛下。”
她目光垂落看向自己的脚尖,恭恭敬敬地对着公孙毓行了个礼。这个角度,正好叫坐在御案后头的皇帝一眼便瞧见了她发髻上的那个金簪。
公孙毓的目光顿时一滞,眯着眼看了好半晌,直到身旁的常海轻声唤了一句,这才回过神来,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
“平身吧,上前来。”
木清欢听得皇帝沉沉的声音,在常海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目光上抬,瞟过御案上搁着的那个瓷碟中的糖渍梅子之时,嘴角突然微微勾出了一抹笑意。
木清欢在桃源县的所作所为,公孙毓早已在太医署的奏报中读了个明明白白,可到了这会儿见到真人,果真就如王医正所写的那般「年方二八」,公孙毓打心底还是略微惊讶了一番。
可眼下也不是在朝堂之上,公孙毓并不打算说那些个冠冕堂皇的话。
他见木清欢这会儿还背着个双拳大小的迷你药匣,方才她进门之时,里头瓷瓶碰撞的声音听得清晰,于是好奇地问道:“你那小木盒里头装了什么什么?进宫都带在身上,可见宝贝得很。”
许是一路上听楚念旬说了许多这位皇帝年少之时的轶事,木清欢一点都不怵那百姓口中高高在上的陛下,笑着将那药匣打开,直接交到了常海的手里。
“陛下,这是民女给您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