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事情他如何会不知道?
兵部尚书的嫡子抢占民田,此事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当时便是他的兄长亲自督办的案子。
王邈这厮在朝堂上向来不遮掩自己的立场,原本一众人都还当他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临到头来却发现,这人不过就是老糊涂罢了。
他追随齐王这么些年,到头来竟然还看不清齐王的阴险狡诈。
若真是暗地里有行动,以齐王往日里的那般做派,如何会大张旗鼓地派出自己府上的长史前来接洽?
也难怪陛下整治王邈之时,连个高明些的法子都懒得想。
如今看来,这人还果真像外头传的那般,是个不足为惧的小喽啰炮灰罢了。现在陛下开始着手肃清齐王党羽,得寻出头鸟,不找他找谁?!
该!
刘显站在殿内暗自嘀咕了一番,身后的朝臣也渐渐来齐。
往日里到了这个时辰,在公孙毓出现之前,早朝上必不可少的便是朝臣之间的互相恭维斗嘴拉关系。
可显然昨日西京城内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到了这会儿,除刘显与楚念旬之外的所有的人都几乎都顶着同款的黑眼圈站在金銮殿上,整个大殿安静得就像没有人一样,一片死寂不安的气氛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没过多时,殿外突然传来鸣鞭九响,惊得檐下白颈鸦扑棱棱地四散乱飞。
——公孙毓总算是姗姗来迟。
一众朝臣突然「唰」地一下就抬头朝着龙椅上看去,都想要第一时间瞧一瞧这位陛下的表情,好暗自揣测一番他眼下的态度。
可谁知,只这一眼却叫他们顿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公孙毓这会儿像是压根没睡一样,身上还穿着昨日的朝服,胡子拉碴的,就连双眼都是通红的,也不知是熬夜熬出来的,还是什么旁的原因。
公孙毓踏着晨光入殿,细看之下,龙袍的下摆还站着些许火药灰。
他走到上首扶着鎏金御座缓缓坐下,目光一一扫过台阶下萎靡的群臣,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偌大的金銮殿上鸦雀无声,到了这会儿,谁都不敢冒这个头去惹得陛下的不快。
公孙毓在每个人的面上看了一遍,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楚念旬身上。
他往龙椅上一靠,缓缓道:“朕昨夜......彻夜未眠。在太庙面对着列祖列宗的排位,实在是痛彻心扉啊!”
公孙毓说话的声音倒是不大,语气也淡淡的,让人摸不到情绪,可经由昨日那一场宫变,所有的大臣听得此言后,都忍不住心肝俱颤,人人自危。
公孙毓面色沉沉地继续开口道:“昨夜西京城的乱子,想必诸位爱卿也听说了。朕已命兵部,禁军及京畿营连夜捉拿叛党,肃清内乱。想来......不日便会有结果,诸位稍安勿躁。”
一众朝臣正竖着耳朵听皇帝的训话,当提到兵部之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去寻兵部尚书王邈的身影,可谁知到了这会儿,他们才猛然发觉,这兵部尚书竟然没有来上朝!
这群老狐狸瞬间就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正面面相觑。
突然,外头的内侍突然快步进殿,对着上首的公孙毓道:“陛下,兵部侍郎刘大人求见!”
公孙毓看了刘显一眼,嘴角似乎是勾了勾,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说曹操曹操就来了啊,宣吧。”
他话音刚落,众人赶忙转身朝着外头望去。
只见刘越与林骁二人迈着大步从外头走了进来,身旁还押着个五花大绑的人,这会儿已经浑身是血,几乎分辨不出面貌了。
待进殿后,刘越往边上一站,便让皇城司的人率先开口。
“启禀陛下,此人昨夜欲炸毁神机营的火药库,被五军营拿下。夜审后,已尽数交代背后主谋。”
“哦?”
公孙毓挑了挑眉,“那说说看吧。”
他目光如炬看向那趴在大殿之中的人,一众朝臣的目光也随之聚拢了过去。
可还不待那血葫芦似的人开口,便有个官员微微蹲下了些身子,朝着那人已经实在难以辨认的脸上看去,突然就大惊失色,险些摔了手中的笏板。
“这这这......!这不是肖指挥使吗?!”
此话一出,满庭哗然。
定西军指挥使肖东篱!
所有的官员赶忙朝着立在一旁当木头人的楚念旬看去,纷纷投来异样又震惊的目光。
——这叛军里捉住的活口竟然是定西军中的人!难不成此次宫闱叛乱,与定远将军还有些牵连?!
可谁知,楚念旬被一众大臣用奇怪的眼神死死盯着,竟然还面不改色。
他瞥了一眼肖东篱,随后缓缓出列凑上去,装模作样地仔细辨认了一番,这才对着上首的公孙毓拱了拱手。
“回陛下,此人确是臣的副将,定西军指挥使肖东篱。”
所有人都没想到,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但凡是思维正常些的人也知道该远远避开,努力将自己摘出去才对。
可谁知这楚念旬竟承认得这般爽快!
而他话音刚落,已经只剩下半条命的肖东篱似是见到了仇人一般,瞪着血红的双眼恨恨地看向楚念旬,刚一开口,嘴里便吐出了一口血沫子来。
“楚、楚念旬!当初在虎涧峡,就......就该再补你一刀的!”
肖东篱断断续续地骂着,才说了一句话,后颈处就挨了林骁一记铁拳,下一刻便见他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似地瘫倒在地。
楚念旬微微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肖东篱,满面的痛心疾首,演得那叫一个逼真。
“本将平日里自诩待你不薄,实在没想到,竟是你在背后暗害我?!”
这事件的翻转着实令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始料不及,除了刘显和公孙毓这几个一早便知晓内情的人,其余的大臣无疑不震惊得怒目而视,顿时对着肖东篱指指点点,嘴里嚷着骂着诸如「白眼狼」一类的字眼。
公孙毓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怒不可遏地猛一拍案,震得青玉笔架上的朱砂墨都溅满了一旁堆放着的奏折,指着肖东篱的鼻子就怒骂开了。
“好一个背后捅刀子的阴贼宵小之辈!”
林骁赶忙上前拱手道:“禀陛下,据此人供认,五年前乃是齐王殿下指使他卧底军中,伺机谋害定远将军。”
他说着,便从衣兜中掏出了一枚印鉴,“这是从他的身上搜出来的,陛下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