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思学院的街道安静得只能听到鞋底与地面轻微摩擦的声音。
顾以恒双手插在口袋里,步伐稳健而随意,目光淡淡地扫过路旁昏黄的路灯,没有说话的打算。
阮清逸走在他旁边,步调稍慢,却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从容。
他没有刻意去打破沉默,似乎也很享受这份安静,但他时不时看向顾以恒,目光里流露出些许好奇。
“所以…这么多年了,你对梦魇域怎么看?”阮清逸终于开口,语气如同问天气般平淡,但带着点轻微的试探。
顾以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下脚步,站在一盏路灯下,微微侧头看了阮清逸一眼。他缓缓开口:“梦魇域?它是个没必要急着回答的问题。”
听到这个回答,阮清逸也不意外,只是继续反问:“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顾以恒重新迈开步伐,语气平静:“等答案自己出现的时候。”
“嗯…?”
顾以恒淡淡地回答:“梦魇域这种东西,越是急着弄明白,越容易迷失。你想站在远处看全景,它却总把你拉进去看细节。”
“但你还是去了解了,不对吗?”阮清逸的声音依然带着些许笑意,“为什么这次你就同意我的提议了,本身不是不想参与的吗?”
“一直都没有不想参与”顾以恒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平静,“只不过最近在研究这方面。”
“这话也就你自己信了…”阮清逸微微一笑,低头理了理袖口上的褶皱,“不过你倒也是帮了不少忙。”
顾以恒没再接话,脚步稳稳地向前,似乎对这个评价既不认同也不否认。
夜风轻轻吹过,两人走上通往思学院大楼的石板小路。远处灯光柔和,映得阮清逸的侧脸更加清隽。
“你刚才问我,梦魇域是什么。那你的答案呢?”过了片刻,顾以恒幽幽开口询问。
这个问题让阮清逸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梦魇域啊……像一扇门吧,或者说,像一把锁。”
顾以恒微微侧头,语气平静:“这两个东西差得有点远。”
“其实不远。”阮清逸抬手理了理袖口,语气从容,“门能带你去一个地方,但它也能把你关在外面;锁能困住一个人,但它同时也在守护某些秘密。”
顾以恒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仿佛在消化这句话。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淡淡地说:“听起来像是哲学系的答案。”
“这地方不就是哲学系一样的存在吗?”阮清逸轻轻一笑,抬眼看了看前方的路,“思学院的人,思来想去,不就想着把锁打开、把门关上,再顺便看看门后藏了些什么吗?”
顾以恒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近乎不可察的弧度:“那你呢?你站在哪一边?”
“哪一边?”阮清逸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门外是风,门里是光,我为什么一定要站在某一边呢?”
“所以,你是个墙头草?”顾以恒语气依旧平静,但话锋却转得犀利。
阮清逸笑了:“墙头草也要看风往哪边吹。我只是觉得,有时候门开得太快,风会灌进来;锁解得太急,光会刺得人睁不开眼。”
顾以恒没有立刻接话,目光落在前方路灯下摇晃的树影上,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情绪也是这样。”他突然说,语调依然平淡,“太多了会淹死人,太少了又活得像个木偶。”
“嗯。”阮清逸点点头,“情绪其实像水,流动起来是河,静止时是湖,失控了就成了洪水。人最怕的,就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水位什么时候会漫过头顶。”
“思学院的大部分人,都是在控制水位。”顾以恒冷淡地说,“只不过,有些人其实是在掩盖,而不是控制。”
“掩盖和控制,差别很大。”阮清逸轻轻叹了口气,“前者是装作平静,后者是真的平静,可惜,大部分人连自己都骗不过。”
顾以恒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语气里多了一丝冷冽的轻嘲:“所以你看得挺明白?”
阮清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不明白的人,怎么活得下去呢?”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周围的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风中带着一丝凉意。
“思学院其实挺奇怪的。”顾以恒忽然说,语气不带情绪。
“哪里奇怪?”阮清逸问,目光带着点好奇。
“这里的人喜欢把简单的东西讲复杂,也喜欢把复杂的东西看简单。”顾以恒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讽刺,“他们说话绕来绕去,最后绕回了原点,但绕的过程却觉得自己聪明得不得了。”
“你是说我们喜欢装模作样?”阮清逸笑了笑,目光里多了一分玩味。
“我没这么说。”顾以恒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阮清逸,“但你自己这么想的话,那就是了。毕竟,我也是思学院的。”
阮清逸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装模作样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就像在黑暗里点一根火柴,虽然烧不了多久,但至少看到了点东西。”
顾以恒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不冷不热:“点火柴的时候,别忘了火柴会烫到手。”
“所以我戴着手套。”阮清逸优雅地做了一个假装戴手套的动作,嘴角的笑容,“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不点火的人,我是点了火还想看看能不能不烧到自己的那种。”
顾以恒看着他:“倒是挺适合思学院的风格——优雅又矛盾。”
两人很快走到了思学院的宿舍门口。顾以恒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教学楼:“今晚的讨论挺没意思的。”
阮清逸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意思的讨论,有时候比有意义的更让人记住,不是吗?”
顾以恒没有再回答,只是转身走进宿舍,背影在门口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冷硬而坚定。
阮清逸看着他的背影淡淡摇了摇头:“真的是…每次都这样。”
说完也跟着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