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好温暖的感觉。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暖和舒适的感觉了。
俞昭儿睁开眼,正对上帘子缝隙中漏进来的阳光。
她坐起身子,呆愣了一下,打量四周。
“昭儿,你醒了。”
俞昭儿眨眨眼,盯着面前那熟悉的浓烈眉眼,伸出手。
待感受到指间温热的触感后,她瞳孔放大。
“我们没死?我们还活着。”
何奕年的眼底有些青黑,他抬手覆盖住对方停在他脸颊的小手。
眸中的欣喜与柔情溢出,柔声道,“对,我们都活着。”
俞昭儿大喜,可反应过来,确认现在自己还活着的现实后,她迅速抽回手。
她承认,在北境城门口见到他时,她的内心是震荡的。
那种期盼,那种欣喜,在那样的环境下,早就将对他的怨恨与厌烦通通抛之脑后。
可现在不一样,她们安全了,她也清醒了。
她觉得她们之间现在的关系有些尴尬,明明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不想跟这男人有半点关系。
可对方偏偏总是一直在她面前出现,还总是在她危急关头救她。
怎么形容呢,毕竟她们之前还有过亲密接触,毕竟她们差点就成亲了。
真想当陌生人若无其事的相处也不太可能。
如今苦恼的是,对方的心意她现在真的弄不明白。
一边已经有了大体,一边还这么关心在意她。
难不成他想脚踩两只船么?
她可不想再次上当受骗,不想再傻傻的听信这个男人的鬼话。
还是保持距离的比较好,对,就这么干。
是以,她挪开视线,忽略掉男人担忧的目光。
撩起帘子,湿热的暑气扑面而来。
远处翠竹屏山褪作青色的水墨,近处垂柳的枝条直拂溪面。
这些场景让她有些恍惚,北境那冰天雪地的模样还在脑中挥散不去。
如今,她真的已经离开了那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地方吗?
“我们这是已经回到苍南了吗?”
何奕年望着被抽回的手,眸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嗯,前方已经就快到达檀木镇了,大夫说已经将你体内的余毒排清,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还难受。”
“我没事。” 俞昭儿摇摇头,她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满脑子都是疑问。
“我们是怎么出来的?那城门不是被关上了吗?”
何奕年垂眸,“司大人带着兵马攻城,将我们救了出来,北境的二皇子带兵造反杀了政南帝。”
“他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求和,不以国君自居,愿意交出北境主权,只求我们陛下接纳北境的子民。”
俞昭儿挑眉,“那二皇子杀了自己的父亲?”
“是。”
俞昭儿想了想,“也是,那个狗皇帝死的好,他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性命啊,早就该死了。”
“那照这么说,北境以后就不复存在了?成为咱们苍南的领土了?”
何奕年点头,“没错。”
俞昭儿重重舒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不用打仗了。”
如此一来,别说什么两国贸易,那都成为一个国家了,往后物资南北互换,北境的子民再也不会饿死了。
而且,北境的那些药草,矿产资源,也会让苍南更加强大。
那卷毛高兴坏了吧,狗皇帝死了,北境的子民,终于不用忍饥挨饿了,他达成所愿了。
想到这,她勾着的嘴角忽然僵住。
昏迷前,好像看到那家伙胸口中了一箭,而且先前他还为她挡了一记长枪...
“贺兰奇呢?他还活着吗?”
何奕年眸中闪了闪,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视线落在角落的那件黑袍上。
半晌,他冷声道,“他死了。”
俞昭儿瞳孔颤了颤,“死了?”
“他真的死了?你确定?”
何奕年点头,“对,我是先行带你离开的,小扬跟司将军还留在北境处理善后事情。”
“小扬今日给我传的消息,贺兰奇,昨夜就已经死了。”
俞昭儿肩头沉了下去,心中不知为何抽搐了一下。
她还记得那火光中男人长发飘扬,挥动长剑的模样,怎么就死了呢。
不应该,他那样阴鸷嚣张的男人,一生都是在为了北境的子民而战斗,怎么,就这么死了吗?
他都没来得及看到未来北境是何太平模样,也都没曾来过苍南的京中。
他这一辈子,都是在那天寒地冻的北境,为狗皇帝卖命,那人,就这么死了吗...
何奕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似乎不想错过她任何的细微表情,“你怎么了。”
俞昭儿回神,将头又扭向窗外。
“没什么。”
何奕年摩挲着手中的扳指,语气听不出情绪。
“贺兰奇虽然在最后关头帮助了我们,但也改变不了他曾经屠杀我们苍南百姓的事实。”
“你,不会是在同情他吧?”
俞昭儿闷闷道,“我没有。”
何奕年眸子深沉,语气骤冷。
“没有最好,你尽快将北境发生的一切都忘了吧,将不该留念的人和事,都忘掉。”
俞昭儿皱眉,他这是什么口气,什么态度。
北境经历的一切,是她说忘就能忘的?
那噬骨的冰池,那难以下咽的饭菜,那庙堂前堆积如山的百姓尸体,那被士兵乱刀砍死的百姓。
这些事情都是她亲身经历,怎么可能会忘记。
她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忽然就变了态度,但,她向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
“我忘不忘是我的事情,你别以为你这次救了我,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我跟你说清楚,待我回了苍南之后,一定会将欠你的十万两都还给你。”
“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最好也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何奕年眉头微蹙,他忽然抬手,将马车角落的那件黑色的长袍甩出窗外。
“那就等你将银子还清了再说。”
“何奕年,你做什么?”
“帮你清理不重要的人和物。”
俞昭儿瞪了他一眼,起身大喊,“停下,快停下。”
那件衣裳是卷毛给她的,现在人既然已经不在了,她回头烧给他,就当是还给他了。
就算他再坏,如今也人死债消。
要不是他顶着狗皇帝的追兵将她送出来,她能不能活着坐在这还不一定呢。
做人,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
何奕年见她下了马车,屁颠屁颠的又将袍子捡了回来,咬紧了后槽牙。
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他都已经死了,你还想着他?”
俞昭儿拍打着袍子上的尘土,白了他一眼,“有病。”
她不知道这男人怎么突然生气,也懒得跟他废话解释,她也不需要跟他废话解释。
“你管的可真宽。”
她这话刚说完,看着男人那阴沉发怒的脸,忽然脑中精光一闪,低头看了下怀中的黑袍。
他不会是在吃醋吧?没猜错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还是有点开心的。
起码说明他心里有她不是么?
害呀,可他明明已经跟那个大体眉来眼去了,他现在这么做可不就是脚踏两只船么?
死渣男。
“何奕年,我要洗澡。”
刚下车跑了一趟,都已经出汗了。
加上她在北境被折腾那么多天,她现在只想好好的泡个澡,不想再去揣测这些烦心事。
“我热,我要洗澡,到了檀木镇我们休息一下再出发。”
“不行。”
俞昭儿皱眉,“为什么不行,我身上都要臭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俞昭儿双手环胸,想了想,问道,“你是在吃醋么?”
“你突然变的这么生气,是不是以为我喜欢贺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