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如同一座被现实遗弃的混凝土迷宫。
外墙由参差不齐的楼体拼接而成，上千扇铁窗像蜂巢般无序排列，斑驳的墙面上缠绕着蛛网般的电缆与生锈水管，雨水在苔藓覆盖的墙根积成墨绿色水洼。
十层高的违章建筑群向天空野蛮生长，顶层加盖的锌铁棚屋层层堆叠，仿佛随时要倾倒的怪石。
有种末世和赛博朋克相结合的疯狂刺激感官。
不远处有三个光着膀子，描龙画虎的男子提着钢管，面色凶狠。
林寒不愿意找麻烦，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像是回家一样轻松的穿过仅容侧身的裂缝状街道入口，外面的灯光瞬间被压缩成浑浊的黯黄色光带。
他进入的这个巷道仅宽八十厘米，霉味混杂着卤水与机油的气息在鼻腔凝结，头顶交错的水管滴落不知名液体。
这种又像是在贫民窟，又像是在赛博朋克末日探险的感觉给人以强烈的割裂感。
又向前走了几步，转角处霓虹灯管在永夜的昏暗中闪烁，牙医招牌旁堆满走私电视机的纸箱，二楼彻夜麻将声穿透薄铁皮隔间，与楼下无证肉铺的斩骨声构成诡异二重奏。
林寒透过窗口看了眼肉铺里面，六十年代的挂钟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半。
在向前几步，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妪蹲在公用水龙头旁洗菜，而她的头顶上是一个红色十字灯箱。
“李氏诊所。”
林寒停下脚步，但是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让这个诊所的大夫包扎伤口。
在陌生的环境中把自己交给别人，不是明智的选择。
正当林寒踌躇不前的时候。
诊所的门忽然打开，涌出了五六个人。
后面是一个消瘦凶狠的光头扶着一个长发过肩，和林寒差不多相同部位受伤，但是已经包扎完毕的健壮男子。
林寒看到这两人，眼中有一丝惊讶。
在这种地方遇到他们。。。还真是不虚此行。
“浩南。。。这件事一定是靓坤做的，大佬b也被他砍死了，而且是全家被杀。。。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也不能说是光头，只是头发很短而已。
山鸡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恨不能现在就去弄死靓坤。
陈浩南没有说话，而是眉头紧锁，他现在也很无助。
林寒贴着墙边，让过了这帮人。
古惑仔可不是善茬。
不要以为他们是主角，就是善男信女，在靓坤那边吃了亏，看林寒不顺眼揍他一顿也说不定。
好在这帮人注意力全在如何对付靓坤那边。
并没有注意林寒。
陈浩南和山鸡并肩而过，挤过时碰歪了晾衣绳。
林寒随手将晾衣绳回复原处，还将掉落的衣服捡起来挂上去。
这时陈浩南转身看了眼林寒。
林寒心中一动，这帮古惑仔不会是要拿自己出气吧？
不过他并没有退缩，就算是海盗和正规军都杀了那么多，岂会怕这些玩儿砍刀的小混混？
他只是不愿意惹麻烦罢了。
麻烦上身的话，那也只能硬拼了。
在林寒看来古惑仔里面没有好坏，统统都是社会不稳定分子。
只是陈浩南相对来说还有些底线而已。
几个小混混，只会好勇斗狠。
要是身上没有伤口，单挑不一定谁厉害呢。
“朋友。。。第一次来九龙城寨看伤吗？”
陈浩南的声音虽然不高，听不出里面的好恶语气，但好在没有恶意。
林寒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鬼皮，你进去和李大夫说一声，就说他是我陈浩南的朋友。”
花衬衫绿头发的年轻人听到吩咐，看了眼林寒点点头。
他踩着人字拖掠过林寒，并且招手，腋下还夹着走私录像带。
“跟我来吧。”
林寒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陈浩南和山鸡几人。
“你以后若是遇到麻烦，去保信公司，说你是陈浩南，找陈敏剑。。。
会有人帮你的。”
说完话林寒就进了这个黑诊所。
留下陈浩南几人有些不知道什么情况。
“狗屎，自己都来这种地方看伤口，还说能帮我们？
能帮我弄死靓坤吗？”
山鸡摇摇头，笑着吐了口浓痰。
“浩南你有时候太善良了。”
“举手之劳而已，他说这句话至少表面上是个知恩图报的。”
几人并没有等着鬼皮，而是继续离开。
黑诊所和暗娼很像，熟人介绍他就会招待你。
何况林寒是陈浩南小弟鬼皮带进来的。
李氏诊所的大夫当然是李大夫了。
此人六十多岁，满头白发，但是手指修长有力，一看就是对刀伤枪伤很有经验的老大夫。
他揭开林寒的包扎看了眼伤口，又摸摸他的额头。
“来的还算及时，没有化脓，你没有发烧。。。证明没有发炎。
身体挺棒啊。”
“常年航海奔波，身体是不错。应该不用太长时间吧？”林寒自己也看了眼伤口，算是放下心来。
那个女杀手出招很专业，伤口整齐，自己包扎处理及时，没有让伤口恶化。
“清洗伤口，缝合上药。。。打一针。
最多半个小时。”
李大夫扔掉林寒包扎伤口的半截裤子，然后去洗手和准备这个小型的缝合手术。
“小七下来帮忙。”
李大夫对着楼上叫了一声。
林寒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楼梯口，估计是李大夫客串护士的家人。
“阿爸刚送走一个古惑仔，怎么又一个。。。。
我困死了，我要睡觉。”楼上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不耐烦的打着哈切，硬是没有下来。
“你今天又不飞。。。明日白天睡觉吧。”
李大夫动作很利索，用酒精洗手戴手套准备工具纱布药品，不到两分钟就已经好了。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有个经纪人看上我了，让我去试镜。。。
我不想当空姐了，我要当演员。”
“快点下来帮忙。。。你也不想这帮天杀的古惑仔砸了咱们家诊所吧？”李大夫把林寒当成了古惑仔，并且当着面嘲讽。
而这种方式貌似很好用。
楼上不情愿的女子，脚步虚浮哈切连连的走了下来。
林寒随意的看了一眼，女子身材颀长，素面朝天，手挡着嘴巴，但是从眯缝着的眼睛和挺翘的额头也能看出，这个姑娘长得不错。
当女子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把整个脸展现在林寒面前的时候，他深深的抽了口气。
“姑姑。。。”
“小子。。。你泡妞的方式倒是别致。
叫姑姑也没用。。。别打我们家小七的主意，你大哥陈浩南照着我们家。。。
谁都不许碰我家小七。”李大夫见林寒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儿，故意用淡盐水冲洗他的伤口。
李儒彤很讨厌古惑仔，但是看到林寒疼的龇牙咧嘴还那么帅，登时就有了精神。
歪着头打量林寒，哪里还有姑姑和王姑娘那样的清冷，完全就是一个花痴。。。
这个反差有点大啊。
九龙城寨，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