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是回屋吧,外面还是有些热的。待我做好早饭,便回屋,这米浆磨得了,上笼屉摊成薄皮,一蒸便得。”贤嫔娘娘元春说道。
她今儿早起了,想着给皇上做个早饭。最近有新下的早稻米,磨了米浆,做了热米皮,底下铺上豆芽菜,再加些盐、酱油、醋、蒜汁还有凤县线辣椒和朝天椒做的红油辣子,配上尚食局今儿早上新做得的青椒卤肉肉夹馍、花生稀饭、菜豆腐还有凉拌时蔬小菜、洗澡泡菜,皇上最爱吃了。
贤嫔娘娘元春在家的时候很喜欢睡懒觉,嫁人之后,虽不是当家主母,可哪里敢比主母起的还晚呢。如今入了宫,多少是好些了。皇上下了令,只要不逢初一、十五便一律不必早上去皇后宫中请安。她便从此恢复了睡懒觉的习惯,自然而然,她的早饭便都变成了由自己德清宫宫中的小厨房整治。她的奶嬷嬷秦嬷嬷自幼照顾她长大,自是知道她的饮食喜好。现下不是秋冬,日头升的太晚了,也不是初春,天气还太冷了,也不是盛夏,天气太热了。她便想着,皇上在自己这儿歇了一晚,自己便给他做个早饭吧。前朝上的事情,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们帮不上他什么忙,自己也不能总靠着皇上对自己有感情过一辈子啊,总是要上心地照顾着他些。
“无妨,这树荫下也不那么热,不若,今儿早上我们便在这树荫下吃。”皇上允历也在树荫下的一把竹椅上坐下,说道。
早在皇上过来的时候,这小厨房周围的小丫鬟们便没有一个抬眼往皇上那边看去的。秦嬷嬷进宫之前早就得了老太太贾母的叮嘱和教导,别的都不打紧,只要身边人不出问题,外人是很难把元春给算计了去的。秦嬷嬷记下了这话,从大小姐元春嫁了人开始一直到她入宫成为娘娘,她是日常便对小丫鬟和婆子等严加管教。
“那也好,一会儿我就让她们把饭摆在这里。”贤嫔娘娘说着起了身,走去旁边的栀子花树下,用园艺剪剪下了几枝栀子花,拿到了小厨房里,从紫檀木的碗橱下面的柜子里找出一个紫色的水晶花瓶,掀开水缸的盖子,用挖空内芯的葫芦水瓢舀了水灌到了花瓶里,再把花插到了里面。
“这花现下开得真好。”皇上允历倚靠在竹椅上,看着元春把花瓶拿来放在半人高的竹桌上,说道。
“可不是嘛。”元春也倚靠在竹椅上,说道。
两人就静静地坐在竹椅上,听着清晨的微风拂过花木的声音与逐渐变得喧嚣的蝉鸣交织在一起。
院里石磨旁已经没人了,小丫鬟早已经抬了木桶进了厨房,在每一层宽大的笼屉上舀上一大勺米浆,忙着蒸米皮;还有小丫鬟拿着竹笼在翻滚的热水里汆烫黄豆豆芽;贤嫔娘娘元春的贴身丫鬟抱琴呢,则从碗橱里找出一把透明的琉璃茶壶和配套的两只透明琉璃茶杯,泡了一壶玫瑰花茶,端到院中,放在了两人面前。
“果然,还是在元元这里,最是舒心。她从来不像燕嫔一样,刻意地迎合着我,讨好我些什么。那样实在是有失大家闺秀的样子,过于奴颜婢膝,看着便让人心生反感。”
“元元,过几日天儿热了,便去华清宫吧,你陪我一起去,再叫些低位的嫔妃随行便是了。皇后要留在宫中照看,燕嫔近些日子也身子不爽,不能伺候。”皇上允历说道。
......
薛宝钗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竟不知道哥哥认真说起话来,也可以说得这样头头是道。”
“蟠哥儿,母亲真的是为了你好。”薛姨母嗫嚅了一会儿,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听了儿子的话,心里也觉得似乎都是儿子蟠哥儿说得那样,自己确实对儿子总是像对三四岁的婴幼儿的小小孩儿似的。原因呢,无外乎是觉得他没了父亲,自己自然要宠爱些。再就是,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确实不想让他有任何危险和意外,于是便不自觉地把他紧紧地绑在自己身边,不想让他有任何可能发生危险和意外的机会,自己从心里也没在乎他到底需不需要独立,更不需要他成长之类的,反正府上的现银和产业足够他一辈子过着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生活了。至于,控制他,掌控他,可能不知不觉便成了这个样子吧。
还有呢,就是她从来都是对女儿更严厉一些,因着她要嫁到其他人家,就算有陪房、有奶嬷嬷、有可以足够供她和她的孩子花用一生的嫁妆,她也终究是一个人,要去跟那么一大家子外人相处,她还是个小辈,处处都要被长辈、公公、婆婆之类的人压着,若是她不够厉害、不能理事、经常让人抓着话柄,就算是有花不完的嫁妆这日子也必定是难过极了,自己必须对她更严格一些,书不能比男子读的少,尤其她还没有可靠的父亲和兄弟给她做依靠,也没有父亲和兄弟帮她未来的官人在官场上铺平道路,她总得能在官人遇到问题的时候,能帮着出谋划策,至少也要能看懂局势,不能根本无法跟自己的官人对话,不能听不懂官人在抱怨什么、烦闷什么。只是以貌侍人的人,或者只会在生活上伺候人的人,丫鬟全都能做,奴婢仆人都能做得了,这不是正妻该过多下功夫的地方。
而儿子呢,蟠哥儿呢,他自是一辈子在家的,只要自己不去世,不去见他父亲,他便可以一直有自己保护着,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全是他自幼熟悉的人,都认他做主子,他便是一直不长大、不成长、一直是个孩子,也没什么,反正有自己一直保护他呢。至于自己去世之后嘛,自然有他妻子照顾她,自己必定给他找一个老实忠心能干的正妻,这样自己就算百年之后,也没什么可挂碍的了。
“哥哥,便不要再说了。你说的这些,想必母亲也会认真地想一想的。咱们母亲不是那些固执己见、只知道控制自己孩子的所谓母亲的。她只是想着咱们父亲没了,你又不需要嫁人,一辈子都可以在家中,便多宠了你些,没对你提那么多要求。或者,她只是想为我们薛家留个后,不想让你有什么意外,以后,她也好去见我们父亲的。”薛宝钗见母亲说了话,终究还是张口说了。
“便是母亲为了给我们薛家留个后,也无须把我日日拴在身边啊。怎么,待在身边,便不会有任何危险了吗?便可以保证不会死吗?拿这京都中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妹妹,你自是好说话的。母亲自幼对你严格,事事手把手一步一步耐心地教你,你如今是什么都会,庄林铺子、家中的产业无有不懂的事情。我呢?说句难听的话,若是母亲患了急症,竟去了,你就是把这些产业都填进你的嫁妆里带走了,我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也没有任何办法。这就是,所谓的,为我好吗?
母亲若是去世了,病了,谁还能护着我?谁能时时刻刻一直护着我?
让我当一个傻子,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甚至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傻子,就是为我好?
这种命留着,有什么用?
这是无私的父母的爱吗?我认为这是自私。只考虑以后怎么去见父亲,只考虑这个家有个后,却全然不顾我这一生到底该怎么独立地走下去。
像那种只要求孩子无条件听话的书就该烧了,说孝就是听话的书就应该在焚书的时候一并烧干净了,说父母永远正确的人就该被关进监狱割去舌头。那么多为了自己活下去,卖儿卖女的父亲母亲呢。那么多为了自己的利益,那儿女的婚姻做筹码的父亲母亲呢。连尧帝的亲生父亲还帮着他的继母和继弟一起多次合谋要取他的性命呢。
母亲,我希望你让我做个人吧。不是让我永远只做你的孩子,一个在你眼里永远长不大的三四岁的孩子。这很不健康。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
......